7.暗處的花朵(7)

7.暗處的花朵(7)

初到北京的時候在單位食堂吃飯,印象最深也是吃得次數最多的菜是白汁豬肉、土豆燒牛肉、燒排骨和木犀肉。***我們單位因為人多,而且全國各地的都有,所以涼菜熱菜兼備,主食也花樣繁多。無論是飯菜的品種還是口味,我們這樣的機關食堂比當時普通老百姓家裏都要好出一大塊,不過我沒有比較之前並不知道。有一次因為採訪錯過了飯點,一個同事領我去他的一位朋友家裏吃飯,那是我第一次在真正的北京人家裏吃飯。菜是拍黃瓜、西紅柿炒雞蛋,主食是幾個大白饅頭。一家人連同客人吃得如此簡單,當時我心裏真是非常驚訝。後來又有機會在朋友或朋友的朋友家裏吃過幾次飯,要麼是炸醬麵,要麼是包餃子,像南方那樣煎炒烹炸盤盤碟碟湯湯水水地請客,倒是很少見的,只有在南方過來的人家裏才見得到。

北京人似乎不像南方人那樣願意在飲食起居上花費那麼大的心思,也不像南方人那樣注重吃時令的東西。在我的老家,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東西上市,春夏秋冬鍋里碗裏的東西各不相同。比如春天的薺菜、馬蘭頭,夏天的黃花、絲瓜,秋天的茨菰、蓮藕,冬天霜打過的靑菜還有筍乾和腌菜。魚也是一樣,不同的季節吃不同的魚,都有講究。對我們來說這就是生活的滋味,也是生活的意義,老北京人似乎很少有人會這麼看。原來我們住過的搬遷樓,樓下的副食店裏永遠是豬肉、豆腐、白菜、土豆和大蔥最先賣完,黃鱔、蝦、鴿子、牛蛙、螃蟹等等鮮有人問津許多幾代住在北京的人,在吃上遠不如外地人那樣駁雜,也不如外地人那樣挑剔。常有一起買菜的人看見你買了他(她)認為稀奇的東西,一個勁兒地盤問你:“這個東西怎麼吃啊?”如果你熱心地解釋給他(她)聽,也仍是一臉的茫然,就好像我們無法理解一個人津津樂道怎麼將金魚烹調成美味佳肴一樣。不少北京人只認得鰱魚和鯉魚,吃草魚、載魚、鱸魚、鯰魚、昂刺魚、虹鱒色乃至石斑魚、左口魚那都是後來、更加後來的事。

近十兒年來,吃在北京日漸超越日常起居而具有了另外的功能和意義。以前吃是為填飽肚子,是為滿足個人的口腹之慾,現在吃往往是社交會晤、休閑享樂其至是革命工作的需要。北京人很快學會了和南方人一樣在飯桌上談生意和辦事,“吃”的觀念也隨之轉變。從前**他老人家說過“革命不是請客吃飯”,如今“吃飯”成了革命的一部分,所以除了個人消費,也出現了公款消費,開餐館的都知道這是更大的一塊,也是更有油水的一塊。北京的公款吃喝立竿見影地帶起了一大批的餐館,不同的菜系、不同的風味好像都在北京火過一陣。先是粵菜,隨後是川菜、湘菜,再隨後是傣家菜、杭州菜、東北菜,再往後韓國燒烤、日本料理、巴西烤肉滿地開花,一陣一陣的小風刮過,常有熱點和興奮點。北京是個兼容並蓄的地方,吃開了,百味雜陳,各有各的好處,各有各的追捧對象。

有一段,北京人有以貴為美的心理,擺大宴一定要到順峰,假如放到香港美食城就很沒有面子。據說真“款”的在順峰有長包房,夜夜歡宴花錢如流水。還聽說最早那撥一手拿着大哥大,一手拿着車鑰匙在順峰大宴賓朋的如今絕大部分都“進去了”,果若這樣,真有點滄海桑田的味道,也是一不留神吃大了。記得前幾年西便門這家順峰樓外面爬了一隻巨大的澳洲龍蝦模型,十分惹眼,我們的班車每個工作日都從西便門橋經過,來來往往的,看熟了這隻龍蝦。忽然有一天龍蝦被拆掉了,彷彿一個地標沒有了。而順峰那座樓看上去一下子內斂了許多,也典雅了許多。後來聽說順峰早不像從前那麼火了,火的是它西邊相鄰的潮皇食府。轉眼工夫,已經是花開別家院了。

北京人對吃除了側重於花錢還很注重追求時尚。為了把自己和那些揮金如土的野大款區分開來,有文化有品味同時口袋裏也有錢或者有支票的人喜歡挑一些環境和服務都比較上乘而去的人又不是那麼多的地方,也就是說他們不去那些特別火的地方,而是去一些所謂“值得一去”的地方。可是這樣的地方往往會隨着食客的口碑而美名遠揚,再加上回頭客,很快也就人滿為患,不再清靜了。於是他們又把尋尋覓覓的目光投出去,去現新的、合乎心意的地方。這一部分人除了味蕾不錯,眼光也很獨到。他們就像習慣於現和留意“新人”、“新作”、“新股”一樣,對“新意”很敏銳,又特別注重“感覺”和“格調”,於是孔乙己火了,老漢字火了,茶馬古道火了,憚酷火了。不過不需要多少時間,就又要換到新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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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處的花朵(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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