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中國近代政治史開場白(1)
我們為什麼要學歷史?我的一個朋友曾提過一個很好的比喻:一天早上你起來突然失憶了,忘記自己是誰了,想想看你今後該怎麼生活——你誰都不認識,這意味着忘掉了自己的歷史。歷史看起來好像沒什麼用,但實際上我們是離不開它的。其實對於一個民族,無論是其整體還是個人,記憶都是不可或缺的,歷史就是民族的記憶。很多人現在在某種程度上就是處於失憶狀態,所以一直安放不好自己的位置,在歷史長河中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在世界格局中也定位不好自己的位置。
關於中國近代史的課,大學本科都在開,但是名義上講的是歷史,實際上卻不是當成歷史課開的,而是按政治課開的,即使在歷史系也是如此。這種課的主要目的是想給大家灌輸一種世界觀,一種意識形態。所以它其實是一個觀念史。所謂史實,是被要求服從某種觀念的。如果我們今天從一個常人的是非和真偽角度來看,這樣的歷史就是偽史。上這種政治課的時候,大家都興趣不大,經常睡覺或者看小說。但別看上課的時候不以為然,其實你還是或多或少會受它影響,一到在網上談某些事的時候,只要涉及歷史,就不知不覺地把這套東西搬出來了。也就是說,我們會鄙視一個假的東西,但是我們依然依賴這個假的東西。這就令人很困惑。
我國的近代史,有一個范文瀾、胡繩的基本模式。1(中國近代史研究所的創始人即是范文瀾先生,其所著《中國近代史(上冊)》為近代史研究提出了“四段論”:鴉片戰爭和太平天國運動乃第一階段,中法戰爭和中日戰爭為第二階段,戊戌變法和義和團運動為第三階段,辛亥革命和五四運動為第四階段。他認為第一階段包含反帝反封建兩個矛盾,以反封建矛盾為主;第二階段包括國內民族鬥爭和反帝兩個矛盾,而反帝矛盾突出;第三階段以反帝為主要矛盾;第四階段以反封建為主要矛盾。而胡繩先生則擔任過中國社會科學院院長,著有《帝國主義與中國政治》、《從鴉片戰爭到五四運動》,后一本書對於中國近代史研究影響深遠,一版再版。胡繩始終堅持他在探討中國近代史展規律時所使用的馬克思主義基本原則和方法,堅持他在表述中國歷史展規律時所提出的一系列重要論斷。)這種模式通常有兩條線索,其中一條是帝國主義侵略論——自鴉片戰爭以來,西方列強總是侵略、欺負中國。強調這樣一條脈絡,由此證明我們這個民族是苦難深重的,同時說明我們的落後是因為別人侵略、欺負我們造成的。另一條線索就是革命線索——三大革命**,從太平天國、義和團然後到辛亥革命,總之就是一個反抗、革命的過程。這樣一段悲慘的近代史,一段總是折騰的歷史,很容易使我們忽略從晚清以來這麼多豐富的變化,不知道該怎麼走後面的路,不知道為什麼要改革、要開放,為什麼還要學洋人那一套東西。
事實上,如果我們不知道近代中國是怎樣融入世界的,或者完全無視這個過程,而只強調我們一直在革命,那麼我們就不會明白為什麼要放下革命搞建設,不會明白為什麼要重新開放。結果也就只能是我們重來,再重來,重新開始鼓噪革命,重新開始鼓噪排外。可是這樣一來,我們會回到哪兒去呢?我們處在這樣一個過程之中,面臨著這樣的困惑。1(余英時先生1988年在香港中文大學表了以《中國近代思想史上的激進與保守》為題的演講,指出中國近代史就是一個不斷激進化的過程。從頑固保守的倭仁之流到曾左李張的師夷長技以制夷,我們走過至少三十年;從改良破產、戊戌政變到革命救國以至辛亥革命軍起,我們花了十三年;從民主自由到“五四”打倒孔家店,我們只花了短短八年……激進的革命懷爆的頻率越來越高,力度越來越強。參見余英時:《中國近代思想史上的激進與保守》,載《錢穆與中國文化》,209頁,上海:上海遠東出版社,19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