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二章種葯(9)
這天正午,叫劉喜財的藥師正彎下身子仔細撥弄一支黃芪,猛覺一陣肚痛,這痛像是事先埋伏好的,專等這一刻出來。劉喜財起先沒在意,只是拿手頂了下肚子,接着又埋下頭,想把那根黃芪埋好。結果,那痛就在肚子裏炸開了,劉喜財一個跟斗栽地,爹呀娘呀地叫個不停。
水二爺正跟另一位藥師喧謊,他在變着法兒問黃芪的種法為啥跟當歸不一樣?藥師支支吾吾,不肯講實話,水二爺正不滿呢,就聽這邊一陣喊,說劉藥師不行了。
等驚乍乍跑來,就見劉藥師已倒在犁溝里,身子蜷縮在一起,嘴痛苦地咧着,頭上,早已是一層汗。
“咋個了,咋個了?”水二爺驚問。
“二爺,我……我……我……”劉藥師強掙着,想說啥,說不出。疼痛已讓他的嘴臉變了形,雙手死死抓着自己肚子上的肉,往爛里撕。
水二爺頭裏猛一聲響,沖種葯的人吼喊:“快往院裏抬!”
話還沒落,就見斬穴人來路早已背了劉藥師,朝山下跑。來路是個矮個子,讓高個子的劉藥師一壓,近乎看不見。可他確實跑得快,那一雙短腿兒,踩在鬆軟濕潤的泥土裏,就跟踩在草灘上一樣靈巧,真想不出他啥時練下的這等功夫。
等水二爺卸了耙,騎上汗淋淋的騾子趕到院裏,劉藥師的屋子已被院裏人圍了起來。隔着老遠,水二爺就聽到劉藥師瓦罐子破了般尖利的叫。
“人咋個下了,好點沒?”水二爺攆過去,隔門問。
裏面響出斬穴人來路的聲音:“二爺,他疼得要把腸子撕出來,我摁不住他。”
“摁住頂屁用!拴五子,拴五子,快騎上快馬,去東溝請冷中醫!”
一匹快馬載着拴五子衝出院子,很快消失在草灘上。屋裏,來路和兒子拾糧一人抓着劉藥師一條胳膊,使足了勁往炕上摁。劉藥師疼得撕心裂肺,急中忽然撕住拾糧的頭,用力兒往下扯。拾糧要扭開頭,來路暗中踢了他一腳。等水二爺擠到炕前,拾糧的一股子頭已讓劉藥師拽了下來。
看樣兒,劉藥師一定是吃了不該吃的東西。水二爺仔細看了一會,心裏暗了下來。兩位藥師還有副官仇家遠的飯,可是院裏單另做的,由吳嫂的外甥女狗狗親自掌勺。水二爺來到廚房,狗狗嚇得面無血色,水二爺四下張望一會,問:“早上給藥師吃的啥?”
“雞蛋泡饃。”狗狗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才來院裏不久。不過她的茶飯做得真是好。水二爺正是看上她的茶飯,才留她在院裏的。
“就這一樣?”
“還有……蘑菇菜。”
“蘑菇?”水二爺擔心的正是這個。劉藥師第一天在院裏吃飯,他就現,這人,喜歡吃個蘑菇,邊吃還邊誇,說山裏的蘑菇就是不一樣,味兒鮮,肉兒厚,嚼起來有勁道。看來,害病的就是這蘑菇。水二爺急匆匆返回後院,斬穴人來路剛剛給劉藥師灌下一碗醋,病象沒一點減輕,相反,藥師的臉色越來越蠟黃,半個身子,已開始麻。
這病,正往深里去哩。
水二爺想起白會長臨走給他做的交待,兩位藥師可是尊貴的客人,一定要費上心照應。心,忽然就緊了。院裏前些年也生過誤吃狗苔蘑菇中毒死人的事,劉藥師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甭說跟人家好不好交待,單是這風聲傳出去,就夠他受的。
這個下午,水二爺的腳步焦急地在院門外踱來踱去,目光,瞅着草灘深處。他在急拴五子。狗日的拴五子,按說也該來了呀。院裏的況一陣一個樣,忽地說劉藥師不疼了,不呱喊了,忽地又跑出來,說劉藥師疼得要死了,喘不過氣,兩隻手死死抓住拾糧脖子,要把拾糧往死里掐。
終於,馬蹄聲從草灘深處響過來,一陣疾風后,拴五子騎馬到了跟前,竟是一個人!一問,說是冷中醫去了平陽川,今兒趕不回來。
藥師劉喜財差點讓毒蘑菇要掉命的事引得水家大院一場大亂。當種葯人全部收了工,另一位藥師趕去看同伴時,劉喜財的病已厲害得不成了,他口吐白沫,四肢抽搐,眼珠子朝外翻。那景兒,讓人看一眼就覺是不行了,活不到半夜。水家能喂的葯都給餵了,癥狀卻不見一點好,這當兒,就聽有人喊了一句:“快給喂大煙!”水二爺一聽,頭騰地豎起來。“哪個不吃人飯的喊的?”一句話,嚇得院裏全靜下來。種葯人興許不知道,自打寶兒死了后,大煙兩個字,院裏是很少提的,更別說喂。姓曹的藥師一看,嚷着讓水二爺往外送人。水二爺一臉怒躁地說:“這黑的夜,往哪送,溝里就一個冷中醫,他不在,送給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