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二章種葯(7)
“疙瘩五?”水二爺的臉忽地就黑了下來。這疙瘩五不是別人,是平陽川有名的土匪混六子的後人。過去混六子吃土匪這碗飯,沒少擾過青石嶺,出嫁大梅的前一夜,他還帶人闖進來,差點將大梅……後來混六子在平陽川吃了黑槍,把命丟了,但他兒子疙瘩五又迅速紅起來,很快成為方圓百里最混賬的一個東西。
水二爺悶聲想了一會,這事比不得別的,要是仇副官真跟疙瘩五攪混在一起,往後這日子,可不得安閑。可事已至此,水二爺也不想怕,不能怕。兵來將擋,水來土堵,凡事總得有個解決的法子。他咳嗽了一聲,想把老橛頭和來路帶給他的驚慌咳掉。誰知來路惦着種葯的事,按捺不住地先給問上了。
水二爺只好道:“來路,不是我水老二心狠,這種葯的事,真不是你乾的,想想你那屋,能讓人放心?”
來路最怕二爺說這話,一聽,哭聲就給出來了:“二爺呀,你就行行好,給我來路一條活路吧。來路要是再掙不到點錢,日子,可真就擱土崖頭上了。”
水二爺輕輕一笑,他知道斬穴人來路是個會說軟話的主兒,日子擱土崖頭上,窮是真,苦也不假,可真要讓來路把日子擱土崖頭上,怕是天爺往後不打雷哩。這來路,是個能把一座山背起來走的人哪!二爺心裏,忽就湧上一層悲,對來路的悲,對丫頭拾草的悲。要說,別人的日子他不清楚,這來路,清楚着哩,清楚得很。唏噓了一陣,道:“回吧來路,原回你的西溝去,葯,不種了,缺啥,差啥,跟管家支個聲,拿去就是了。”
“使不得呀,二爺——”
若不是管家老橛頭攔擋得快,來路撲通一聲就給二爺跪下了。“使不得,二爺,萬萬使不得,我來路一輩子,就怕個別人施捨……”
“來路!”二爺恨毒毒喝了一聲,又覺自己聲音重了,緩了口氣道:“算了,你這號死腦筋,一輩子,怕就是土裏刨食的命。”
葯說種就種。
青石嶺上好不熱鬧,不只是熱鬧,簡直就像換了個世界。對種葯的新鮮加上水家許諾的銀子,讓人們一下對青石嶺充滿了神往。站在山巔上,每個人的眼都是着光的,那是對銀子的光,對神秘中藥的光。兩個藥師按水二爺的吩咐,各自挑了人,按事先計劃好的地,開始忙碌了。望着山上突然熱鬧起來的景兒,水二爺捻着鬍鬚的手忍不住出一陣快樂的抖。對種葯,水二爺是有自己的打算的,這打算,一半露在明處,一半,牢牢地藏在心裏。
“孔傑璽,你這是往我水家門上栽搖錢樹啊——”
水二爺陰陰地出一片子笑。
還沒笑完,猛聽山窪里響出一聲,抬頭一看,見是丫頭英英在追野兔,狡猾的野兔逃脫了她的追蹤,氣得英英拿炮肚子沖遠處的羊泄哩。
這丫頭,啥時才有個正形!
水二爺心裏抱怨了一聲,將目光扯得更遠。山窪里,受驚的羊群像是突然散開的雲,一下就把山野給弄得豐盈多姿,幾朵雲晃晃悠悠的飄着,像要掉下來,卻又把更虛幻的景緻染給山野。這青石嶺,真是一塊福地喲!水二爺望了幾望,心裏,對這片土地就感激得要掉熱淚了。
白日的喧囂過後,夜晚便不聲不響地來了。一到夜晚,水家大院便成了另番樣子。
後院裏早已安靜,種了一天葯的人們喝完糊糊早早就躺草鋪上睡了,斬穴人來路卻睡不着。他剛打兒子拾糧那兒來,兒子拾糧夜黑里睡馬廄邊上的草棚里,添草喂料照管牲口方便。來路原想跟兒子說上一會話就能睡着,沒想,一躺到草上,心就給活躍了,身子,也跟着活躍。翻了七八個身,還是睡不着,索性坐起來,聽風。青石嶺的夜風跟西溝不一樣,西溝的夜風是啞的,空的,癟着肚子的,這青石嶺的風,就鼓鼓的,實騰騰的,真有個風的氣勢。風吼得來路心裏一鼓盪一鼓盪,白日裏的勞累連同夜黑里的孤單全給盪沒了,剩下的,就是那個活生生的希望。
希望。
來路翻起身,出了專門為種葯人搭的草棚,又往馬廄那邊去。兒子拾糧也沒睡,睜着雙眼望天,一聽爹的腳步,騰地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