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十五章斬穴(4)
縣長顧九兒倒是老得快,猛看,就像是狗狗她爹,可惜狗狗不記得爹的樣。***
“老了,一晃就給老了。”縣長顧九兒嘆道。
“老個啥,我看你這心勁,還能活個三五十年。”狗狗邊縫被子邊說。
顧九兒笑笑,一個月前他也娶了媳婦兒,玉蓉現在正學着當婆婆哩,沒跟他一道來。
“那邊,都弄好了?”顧九兒問。
“弄好了。”狗狗說話還是以前那樣,乾淨,利落,不喜歡沾泥帶水。
狗狗要給牛牛娶的,是東溝何財主最小的孫女,也就是大梅最小的丫頭。這門親事一開始遭到不少人反對,認為牛牛娶何家的丫頭不合適。狗狗罵:“老娘娶的是媳婦兒,能做飯能生娃的,啥叫個合適啥叫個不合適?老娘看着長大的,能走眼?”
真的走不了眼。何家出事後,英英和狗狗都有意要把大梅幾個娃接到西溝,但那幾個娃像是一夜間猛給長大了,哪也不去,緊緊地抱在一起,抱成一股勁,大的帶小的,小的幫襯大的,硬是自個把自個拉大了。單憑這點,狗狗就覺得該娶。
“拾糧呢,娃在他名下,不能老讓他撒手不管。”顧九兒道。
“不管我還輕閑,一管,又是個亂麻窩。”狗狗快人快語。
正說著話,拾糧來了。剛進門,還沒跟顧九兒打招呼,罵就出來了:“老妖婆,縫那麼紅的被子做啥,還嫌張揚得不夠啊?”有時候,拾糧只能用這種瞎詐唬的方式,來打破他跟狗狗之間的尷尬。
“嫌紅,我還嫌它不紅哩。”狗狗邊說邊把被子收起來,進廚房做飯去了。她心裏,似乎沒拾糧那麼多的疙瘩,或者,歲月的風早把這些疙瘩吹平了。見了拾糧跟英英,該怎麼說話還就怎麼說話。偶爾的,夜深人靜,想起往事了,她就笑嘆一聲:“也好,這樣也好,總比他倆過不到一起好。”
拾糧帶着顧九兒,進了自個的家。
顧九兒這趟來,找拾糧有事,大事。
眼下撥亂反正了,國泰民安了,上面有人又重視起青石嶺來。昨兒個省里來人,給顧九兒安排了一項重大任務,要他組織力量,把青石嶺種葯的經驗總結出來,在全省推廣。還說如果有可能,要組織人員,編一本藥典。
“這可是件大事啊,你種了一輩子葯,總算,有人要承認你了。”
“我要他承認做啥?”拾糧耿耿的,一點不領顧九兒的。這人,越老越跟水二爺像,神像,話像,甚至走起路來,都有點像。
“你少聽他的,他不寫,我寫!”一旁哄孫子的水英英突然插話道。
“你寫,你個老妖,有本事你寫。”拾糧半是小看半是玩笑地說。
“寫就寫,當我不會啊,好賴我還上過一陣子夜校,識的字比你多。”
這倒是實話,當初溝里辦夜校,玉蓉就是老師。一開始讓拾糧學,結果他聽不上半袋煙工夫,就給睡著了。氣得水英英搶了他的座:“你瞌睡我不瞌睡,你見了字就跟見了仇人,我見了卻親,我學!”於是水英英進了夜校,你猜咋着,水英英學得出奇的快。
又是一年後,關於編寫藥典的事,真就給提到了桌面上。省里來的專家還有涼州城來的領導看了拾糧一家的況,決定讓水英英參與到裏面來。儘管她不懂葯,但她可以聽,拾糧一樣兒一樣兒說給她,她再幫專家們說出來。因為拾糧一見了專家,嘴就抖得說不成話。這些年他落下個毛病,一看見公家的人,就當是批他斗他的。這點上,他比水二爺差多了。
農曆七月初十晚上,拾糧推掉所有的事,一個人鬱郁地往西溝堖子走。七月初十對拾糧來說,是個很疼的日子,他在這一天裏失去世上最寶貴的一樣東西——爹爹來路的疼愛。
來路是給水二爺斬完穴的第二天病倒的,病得好生奇怪。當時拾糧還在水二爺靈下,守靈的只他一人,輕易走不開,就有葯場的同志跑來說,他爹來路摔在二道峴子那座土崖下,嘴裏填滿了土。等拾糧趕到嶺上,爹爹來路已被人們抬了上來,他氣息奄奄,嘴裏真就填滿了土。拾糧費了好大勁,才將嘴裏的土掏出來。這是咋回事呢,他納悶了。按說,爹爹來路是不會摔到土崖下的,土崖離下山的路有截子距離,人們下山時輕易不往這邊走的。再說,但凡青石嶺上走動過的人,都知道這座土崖,這座土崖每天都要摔死一些牲口,摔傷人這還是頭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