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十四章藥師(6)
這天夜裏,有人放火燒了古浪縣新政府的院子,縱火者不是別人,正是鎮壓中僥倖漏網的兩個大戶,他們對新政府懷恨在心。***其中一個大戶偏巧又跟何大鵑是親戚,他是何樹槐的舅舅。
第二天上午,縣長顧九兒便接到上級指示,要嚴懲惡霸地主,防止他們反攻倒算。上級特別提到了何大鵾父子,說他們是國民黨馬家兵的幫凶,罪不可赦。
上級同時下達了處決何大鷗父子的命令。
接到命令,顧九兒馬上召開會議,他想把聲勢搞得更大一點,這樣可以起到殺一儆百的作用。
第三天的批鬥會開得更為熱鬧,天還沒透亮,四個女民兵便將睡在柴房的水大梅捆了起來,公公和男人挨斗,水大梅豈能逍遙法外?東西二溝的村民再一次被集中起來,拾糧和來路是打葯地里趕來的,一看大梅也在台上,拾糧的心嘩就黑成了一團。
縣長顧九兒講了一通話,大意是說要提高警惕,嚴防敵人反攻倒算。接着,就有東溝代表走上台,開始控訴偽保長何大鷗的血腥罪惡。有人說他幾十年裏欺壓東溝人民,騎在東溝人民頭上作威作福。有人說他靠剝削起家,榨乾了東溝人的血。也有人說些雞毛蒜皮的事,比如何大鷗曾踢過他一腳,再比如當長工時因為嘴饞,偷吃了他家一個核桃,結果給扣了一天的工錢等,但很快就讓負責會場的民兵制止了。控訴得最有分量的要數老五糊的後人,他們流着眼淚,提起了幾年前馬家兵在西溝橋上演的那場災難,一下就把場子裏的群眾拉到了往事不堪回的地步。一場子人的眼淚中,老五糊的後人說出了一個可怕的事實,當年馬家兵抓人,正是偽保長何大鷗帶著兒子何樹槐一家一家挨着指門。
“打倒偽保長,打倒何大鵾!”縣長顧九兒帶頭振臂高呼,場子裏呼喊聲響成一片。未了,又讓西溝人接着揭,連着走上去兩個人,揭得都不是太好,顧九兒站在台上點將了:“來路,來路,苦大仇深的來路哩?”
這天的來路哪還能走上台,場子裏響起口號聲時,他就嚇得要尿褲子了。天呀,怕是誰也不會想到,當年帶着馬家兵去抓老五糊的事,正是他偷偷乾的。因為他要當西溝農會組長,老五糊第一個跳起來反對,聯想到老五糊把他兩個娃先後嫁到了青石嶺,不管嫁好嫁壞,總是挖了他兩疙瘩心頭肉,一生氣,就帶着馬家兵去了老五糊家。當然,馬家兵是給了他銀子的,他買母牛的銀子,就是這麼掙來的。
來路上不了台,就得拾糧上。一場子人的張望中,拾糧緩緩往台上去,他的步子有些沉,有些跋不動,但,他還是一步一步地來到了台上。面對着打小就當短工的東家,面對着水大梅兩口子,拾糧內心翻滾。台上台下一時氣氛有些緊,顧九兒更是不敢正視拾糧,他後悔剛才一激動,點了拾糧的名,他要是忽然說出句什麼過分話,可咋個收場?他拚命跟祁玉蓉使眼色,意思是讓她控制局面。這天的祁玉蓉精神相當集中,手一直放在盒子槍上,目光,始終盯住台下。
誰也沒想到,意外真就生了。拾糧盯了很久,盯得台上台下都快要堅持不住了,突然俯下身子,對住汗如雨下的何大鷗:“你呀,你要是當年對青石嶺稍稍好點,我也好站出來替你說句話!”說完,騰地轉過身,就往台下走。生怕走得慢了,會被什麼拖住。就這,身後還是響來軟軟一聲:“拾糧啊,不能……”
隨後.何家父子連同兩個馬家兵被五花大綁着,押到村街上遊行,直把太陽走沒了,才被押到西溝橋上。
怎麼又是西溝橋呢?偏激的顧九兒,固執的顧九兒,你就不能選個別的地兒?這西溝橋,要是再掉下去幾個人,往後還讓人咋個走?
顧九兒顯然沒想到這層,他把最終送何家父子上路的地兒選在西溝橋,也是頗動了一番腦子的。他要拿偽保長的人頭,祭奠那些農會骨幹的冤魂。
這一天的東西二溝特別沉靜。說不清為什麼,人們的腳步全都止在了離西溝橋很遠的地兒。拾糧跟來路早早就回來了,一進屋,來路就病倒了,呻吟聲不斷。拾糧倒是沒病,但英英橫躺在炕上,一句話不說,只是使勁流眼淚,拾糧的心也就讓英英的淚水給漫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