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李清照的悲歌(2)
這位新人不能不煞費躊躇了,第一,要面對着性別歧視的詞壇。第二,或許是最主要的,來晚了的她,現這桌文學的盛宴,已沒有她的一席之地。
李清照本可以打出美女作家的招牌,在文壇那張桌子旁,擠進去一張椅子。我揣度她會覺得那很下作,因為她說過的:“譬如貧家美女,雖極妍麗豐逸,而終乏富貴態。”“富貴”是物質,在李清照筆下的這個“富貴”,卻是百分之百的精神。以色相在文壇討一口飯吃,那是巴爾扎克所嗤笑的外省小家碧玉,才幹得出來的骯髒勾當,這位大家閨秀肯定不屑為之的。
儘管有關她的生平記載,缺乏細節描寫,更無繪聲繪色之筆墨,但從她這篇藐視一切,睥睨名家的《詞論》推斷,可以想像得出她的自信。本小姐不寫也則罷了,既要寫,必定以驚世駭俗之氣,不主故常之變,初寫黃庭之美,出神入化之境,讓開封城大吃一驚。
果然,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飛鴻掠影,石破天驚,“當時文士莫不擊節讚賞”(明人蔣一葵《堯山堂外記》)。
阮閱《詩話總龜》後集《麗人門》云:“近時婦人能文詞如李易安,頗多佳句。小詞云:‘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捲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綠肥紅瘦’,此甚新。”
《一剪梅》中,遠走之苦,戀念之深,綺麗的離,委婉的別緒,無可傍依的憂愁,無計排遣的惆悵,字字句句,無不使人共鳴。全詞無一字政治,但政治的陰霾,籠罩全詞。這還不過是她飄零一生的序曲,嗣後,靖康之國滅,南渡之家亡,逃生之艱難,孤奔之無助,更是無窮無盡的與政治扭結在一起的悲劇。甚至直到最後,死在哪年?死在哪裏?也是一個無法解開的謎。
儘管,她很不幸,但她留給文學史的不多的詞,很少的詩,極少的文章,無一不精彩,無一不出色。甚至斷簡殘篇,只片字,也流露着她的睿智。在中國文學的天空裏,李清照堪稱是女性文人中最為熠熠光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