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七章我到仇人的身邊(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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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晚上,張洪把他的同學趙構給殺了。出前張洪在自己租住的房子裏磨了半天的刀。那是一把他從別人家裏偷來的小尖刀,牛角做的把,上面雕有不少的花草。刀面上有血槽,還有好看的紋路。一個禮拜以來,張洪反覆地磨它,使它看上去閃閃亮,刀刃薄得幾乎沒有。張洪一邊磨它,一邊用它來剃鬍須,順便用刀面來做鏡子。過去長滿絡腮鬍的張洪,現在臉上颳得乾乾淨淨,甚至連手臂上的汗毛也颳得乾乾淨淨。
當他最後一次磨完這把小刀時,天正好黑了。張洪注意到天黑的時候,就像一個人生氣,臉一板就黑了。各種顏色的燈光從各種不同的窗口跑出來,樓外那些叫喊的車輛再也沒有力氣叫喊。張洪舉起刀,對着正在看影碟的兵曉零說我要去殺人了。兵曉零說你就用它去殺人?張洪用鼻子哼了一聲,把刀藏到褲兜里。
兵曉零從沙上站起來,走到張洪身邊,用雙手勾住張洪的脖子,就像一個小孩吊在一棵樹上。張洪的脖子被勾彎了,他彎下脖子嘴巴碰了一下兵曉零的嘴巴,說我要走了。兵曉零的雙手緊緊地纏住張洪的脖子,說我想要。
他們在沙上做了一次,一直躺到晚間新聞播出時才爬起來。張洪說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兵曉零為張洪拉上拉鏈,扣上紐扣,說我想你。張洪說已經想過了。兵曉零說我還想嘛。張洪說今天你怎麼這麼煩人?要想,等我回來了再想。兵曉零從葯櫃裏抓出一個小紙包遞給張洪,說帶上這包毒藥,也許會用得上。張洪接過毒藥,把它放在上衣口袋。
現在張洪站在一幢鑲滿瓷磚的樓房前,那把鋒利的刀子乖乖地躺在他的褲兜。悶熱的氣息懸在他的頭頂,遍地都是油漆和塑料味,當然還有沿街叫賣的那種牛雜碎的氣味。這幢樓房共有三層,閉上眼睛張洪都看得見裏面的佈置。樓房對着的路燈已經被他提前打爛,所以這邊是昏暗的。遠處來往的人影大都模糊不清,只看得見他們肩膀上扛着的長方形的臉,卻看不清他們的眼睛和嘴巴。張洪輕輕地朝着樓房一步一步靠近。差不多走到門口了,他才覺門口還停着一輛轎車。
張洪的目光落在漆成綠色的一樓鐵門上,門的右上方有一個長方形的白色門鈴按鈕。他把手指往按鈕上舉了幾次,最終還是沒有往下按。站了一會兒,他往右邊走去,灰濛濛的身影慢慢地明顯,他的臉,他衣服的顏色逐漸地擱到了明亮的燈光里。右邊是一溜的商店,他從商店的門前晃過,一直晃過五間商店,停在一口正冒着熱氣的鐵鍋前。鐵鍋里煮着半鍋牛雜碎,張洪買了一食品袋,又買了五瓶啤酒提着往回走。往回走的時候,他的身影慢慢地黑了,回到那扇鐵門前,身影已經暗得像一團散開的墨水,差不多看不見了,或者說不存在了。他騰出一隻模糊的手臂,往門鈴上一按。夜晚就像被什麼敲了一下,清脆的聲音在黑夜裏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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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門噹啷一聲打開,一塊長方形的亮光從門框裏射出來。趙構穿着一件睡衣站在亮光里,屋子裏的燈光照着他的睡衣,睡衣閃閃亮,一看就知道穿着它的人是一個正在過好生活的人。這個過好生活的人嘴裏噴出一聲哈欠,身子往上一聳,伸了一個懶腰,說原來是你,我還以為是誰?張洪把食品袋和啤酒舉過頭頂,像是故意讓趙構看見他手裏那些不值錢的東西,以此獲得進入樓房的機會。不知道是不是牛雜碎的功勞?反正趙構看了一眼食品袋,就從門框裏讓開了。張洪鑽進去。趙構關上鐵門,說你怎麼突然想起來要跟我喝酒了?張洪說因為我聞到了牛雜碎的味道。
張洪跟着趙構穿過一樓橫七豎八的櫥櫃,再穿過堆滿二樓的五顏六色的地毯,爬到三樓的客廳。趙構說你自己喝吧,我打了兩天麻將,實在是太困了。張洪坐到餐桌邊,把食品袋和啤酒放到餐桌上,說你連牛雜碎都不吃嗎?趙構說不吃。張洪的目光跟着趙構的腳後跟走進卧室。趙構翻天躺在床上,卧室的門敞開着。僅僅十幾秒鐘,張洪就聽到了來自卧室的鼾聲。張洪覺得趙構的鼾聲很好聽,聽起來就像音樂。他的二郎腿跟着鼾聲搖擺起來。在搖擺二郎腿的同時,他沒有忘記抓過一瓶啤酒,試圖用他那滿嘴的黑牙咬開瓶蓋。但是一連咬了幾下,他都沒有把瓶蓋咬開,於是偏頭看了一眼卧室,從褲兜里掏出那把小刀,往瓶蓋上撬。他撬瓶蓋的時候,顯得很吃力,共撬了五下才把瓶蓋撬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