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人間沒什麼好的,也就酒還行
清晨。
太陽尚未升起。
小鎮籠罩於薄霧中。
柳翠兒早早起床,對着銅鏡,往淤青的面龐上抹粉。
昨兒少女又又又被丈夫鍾離山暴K了一頓,搶光用來買黃豆的錢,往賭坊快活去了。
今兒的豆腐攤是支棱不起來了。
“咚咚咚~”
外頭,突然響起敲門聲。
“阿飛啊,等會兒。”
柳翠兒扭頭喊了一聲。
這般輕叩院門之人,整座小鎮,也只有鄰家那個小不點。
生怕敲重了,惹人厭煩。
快速塗脂抹粉,待遮掩淤青,柳翠兒走出正屋,拉開院門。
外頭,小不點仰着一張燦爛笑臉,道:“翠兒姐,能不能請您往我家走一趟?”
“當然可以啦!阿飛,今兒咋這麼開心?”
柳翠兒好奇道。
“翠兒姐,我師父要來我家啦。”
……
一炷香功夫后。
鄰家正屋內,窗戶前,柳翠兒看着院中認真掃地的小不點,
扭頭向床上女人詢問道:“靈兒姐,阿飛那位師父,何許人也?”
女人柔柔道:“我也不清楚。只是聽阿飛說,那位喚作南燭,隱居不周山下。”
“翠兒,人家作為阿飛師父,第一次登門,咱們不能失了禮數。”
女人一邊說,一邊擼下右手腕的玉鐲。
“翠兒,將此鐲拿去典當行賣掉吧。回來的時候,買些新鮮瓜果蔬菜,魚要有,肉也要有。”
“再買只大公雞。”
“今兒的飯菜,就麻煩你了。”
翠兒愕然道:“靈兒姐,這隻玉鐲,可是陳大哥送你的定情信物。”
“這是陳大哥留給你的唯一念想,值得嗎?”
女人輕語道:“翠兒,那位不是客人。”
“是我兒子的……師父!”
……
日上三竿。
將家中里裡外外擦洗、清掃乾淨的小不點,燒了一鍋熱水,將浴桶搬至東廂房,開始沐浴。
採購回來的柳翠兒,則是將小不點新衣裳高高掛起。
點燃一根熏香,將香爐置於新衣裳下。
“這些事,本該身為娘親的我來做。翠兒,麻煩你了。”
女人歉意道。
“靈兒姐,咱們十數年的交情,說這些作甚。”
柳翠兒將棉襪疊好,塞進新布鞋裏。
……
烈陽高懸天心。
“娘,翠兒姐,我去接師父啦~”
穿戴整齊的小不點,打了一個招呼,迫不及待衝出院門。
“靈兒姐,我去殺雞宰魚了~”
“麻煩了~”
……
古道上,走來一位白衣勝雪,身材欣長的少年。
滿頭濃密烏髮,恣意飛舞。
就連風兒,也在嫉妒他的俊美。
這是朱九陰穿越此界二十年,第一次下山。
沿途一草一木,一山一石,於他而言,皆是新奇。
遠遠望到一粒小小黑點,快速往這邊飛奔而來。
朱九陰嘴角噙出一絲微笑。
“師父師父~”
小不點很快跑到朱九陰身前,小臉洋溢喜色,“師父,您咋不等徒兒去接您?”
朱九陰揉了揉小不點的小腦袋,“師父又不是認不得下山路的路痴。”
“話說,我徒兒今兒怎得這麼帥氣?”
“都快攆上師父了。”
小不點頓時羞赧。
“走吧,別讓你娘等急了。”
……
一炷香功夫后。
朱九陰與小不點進入小鎮。
鱗次櫛比的青磚綠瓦房,緊密分列青石街道兩側,一直延伸至目之所及的盡頭處。
食物的香味,嘹亮的吆喝聲,還有激烈的討價還價聲。
人煙如織。
啪的一聲脆響。
一處糖人攤位前。
一位婦人狠狠賞了逆子一巴掌。
約莫六七歲的熊孩子,立時躺在地上,撒潑打滾。
“糖人,我要。”
“我要,糖人。”
“我要,我要,我要!”
一位眉心生痣,虎背熊腰的赤膊漢子,與朱九陰擦肩而過。
狠狠咬了一大口肉包。
被燙的齜牙咧嘴。
趕忙噴出一口熱氣。
朱九陰微微一嗅。
輕語道:“豬肉大蔥餡。”
數丈外,鎮口那顆百年老槐下,坐着一群孩童,與一位身着青衫的男子。
男子身旁,還趴着一條小憩的大黃狗。
青衫男子口若懸河滔滔,一群孩童聽得津津有味。
似是察覺到了什麼。
青衫男子忽然抬頭望向朱九陰。
男子容貌略遜朱九陰三分。
三顆漆瞳,深邃而平靜。
“重瞳?!”
望着青衫男子左眼眶內,稍稍融合在一起的兩顆漆瞳,朱九陰微微眯起赤紅豎瞳。
“齊先生!”
小不點突然喚了一聲,沖青衫男子揮舞手臂。
男子輕輕頷首。
繼續向那群孩童舌綻蓮花。
朱九陰悄無聲息幻化出一根白色布條,纏於赤紅蛇瞳上。
“師父,我牽着你。”
“不用,為師看得見。”
感受着裸露在外的肌膚上,堅立如針的汗毛、絨毛,
朱九陰詢問道:“徒兒,那位齊先生叫什麼?”
“先生姓齊,名慶疾。”
“齊慶疾?!”
朱九陰皺眉,“這名字,寓意真好。”
“對了徒兒,你之前不是說,鎮上幾位孩子,將齊先生那條大黃狗、所生的小狗崽們活活砸死了嗎。”
“那些孩子,後來如何了?”
小不點回道:“那年夏天,他們幾個下河玩水,全淹死了。”
“徒兒。”
“咋了師父?”
“聽為師的話,以後離這個齊慶疾遠一些。”
“哦~”
……
陽光透過樹梢,地上彷彿灑落着碎金。
小不點帶着朱九陰拐入一條小巷。
遠遠的,便望到小巷深處一戶人家院門前,站着一位身着綠色襦裙,約莫雙十年華的少女。
行至近前。
小不點介紹道:“師父,這是我翠兒姐,就住在隔壁。”
“翠兒姐,這是我師父,南燭。”
少女施了一個萬福禮,“小女子柳翠兒,見過南燭先生。”
朱九陰拱了拱手,“常聽阿飛談及翠兒姑娘,姑娘這些年,於愛徒多有照拂,南燭傾誠致謝。”
“鄰里之間,互相幫襯,乃人之常情,先生言重了。”
小不點娘親癱瘓在床,這點,朱九陰是知曉的。
女人能讓此少女以‘女主人’身份迎接自己,其中感情羈絆,可見深沉。
“阿飛,灶屋有飯菜,你自個端去東廂房吃。”
“好的翠兒姐。”
“先生,請移步正屋。”
普普通通的黃土小院,被打掃的乾乾淨淨。
東南角栽種着一顆梨樹,然院中卻無一片落葉。
幾處窗戶上,皆貼着剪裁極美的窗花。
可見女主人心靈手巧。
在柳翠兒的帶領下,朱九陰進入正屋。
一眼便看到靠坐在木床上的女人。
朱九陰從未見過如此枯瘦的人。
眼窩深深塌陷,一頭稀疏青絲,就像寒風中的枯草。
完全一張干蔫褶皺的人皮,緊緊粘在嶙峋骨架上。
說實話,很像話本小說里的惡鬼。
然,女人那雙秋水長眸,卻很溫柔,很明亮。
朱九陰難以置信,一個快要三十歲的女人,那雙眼睛裏,竟沒有一絲一毫雜質。
黑白分明的和她兒子一樣。
“先生來了,妾身南錦屏。”
“因身體有疾,不能遠迎,請先生勿怪。”
這是朱九陰前世人生,與今世蛇生,聽到過的、最溫柔的聲音。
彷彿春回大地,冰雪消融,嫩草鑽出土壤的聲音。
……
四方桌上,擺滿了精美菜肴。
有雞有肉有魚。
還有一壺酒。
“先生,粗茶淡飯,還請莫要嫌棄。”
“沒有,很豐盛。”
朱九陰沒有擺所謂的世外高人譜。
因為他深知,這一桌酒菜換成粟米,極可能是母子二人半年,甚至是一年的口糧。
拿起筷子,看了看完整的紅燒魚、白切雞。
朱九陰往大白碗裏夾了一個雞腿,一大塊魚腩肉,遞給柳翠兒。
少女看了看女人。
女人微笑着輕點臻首。
柳翠兒這才接過白瓷碗,走出正屋,去了東廂房。
屋內,很安靜。
朱九陰倒滿酒杯,一口飲下。
清冽酒水滑入喉嚨。
腹中霎時燒起火焰。
“好酒~”
朱九陰夾了一塊紅燒肉塞進嘴裏,大快朵頤。
床上。
看着大口喝酒,大塊吃肉的朱九陰。
女人內心長舒一口氣。
嘴角噙出一絲醉人的微笑。
沒吃,或是只吃幾口,則女人定會讓兒子與朱九陰斷絕師徒關係。
狼吞虎咽的吃,則師為父,父為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