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不去 回不來(0121)

出不去 回不來(0121)

“組織原則我們服從,但意見我保留。”陳書記看着金書生,金書生卻一臉的木然,沒有一點表情。

陳書記明白了,管委也承受着壓力。

“我也保留意見。”李天久跟着表態。

“我們也保留意見。”袁家興和其他黨委委員大聲說。

“哦,沒想到在章山椿這個問題上,你們還很團結嘛。”龔同庚沒想到拿掉章山椿的副鄉長候選人,在南津管委遇到了反對意見,又遭到了黃蓮鄉全體黨委成員的反對。

“與團結無關,我們是表達我們內心的真實想法。”郭啟民高聲回答。

一場任副書記的見面會,因章山椿的事兒,搞得個不歡而散。龔同庚飯也吃,就走了。金書生卻留了下來。

山椿從化佛老酒坊回來,先去看了看鄭君正在佈置的直銷店,然後去夏天誠那兒把《畫說黃蓮葉脈傳承》冊頁的兩百多幅畫全部過了一遍,和夏天誠一起最終審定了兩百幅圖,石刻造像和酒坊釀酒工藝各佔一半。

山椿拿着這些圖樣回到鄉政府,由於受到那精美圖畫的醺陶和感染,山椿覺得很美,心裏也舒暢。

“山椿,上來一下。”剛進大門就聽李天九在樓上喊。

“哦,什麼事兒,李鄉長。”山椿有自己的事兒要辦,不想上去。

“來嘛。”李鄉長又叫,看上去不是那麼高興。

“呵呵,領導們開會啊。金書記好。”山椿上得樓來,看見會議室里全是鄉上的委員們。

“來,坐。”金書記招呼道。

山椿坐下,看大家有些嚴肅,氣氛怪怪的。

“山椿,有件事給你通報一下。”陳書記表情很難受。

龔同庚走了以後,大家雖然沒有說話,各自都悶着,但大家心裏都明白,在組織原則面前,是沒有人能超越的,組織意圖必須實現。心裏有不同的想法,只能埋在心裏,而必須和組織保持一致。

氣氛沉悶,但陳書記不得不按組織原則給山椿做工作。

“啊,別這麼嚴肅,有啥事兒,就直說。”山椿心裏意識到有不好的事兒發生,且關係到自己。

“就是吧,鄉黨委政府原來討論決定,把你作為這次換屆選舉的副鄉長候選人,也報上級批准同意了。不過,今天,縣組織部領導來鄉里傳達了上級的最新指示。決定吧,本次選舉,不把你納入候選人。所以,希望你理解組織意圖,執行組織決定。”陳書記字斟句酌地說。

“啊?”山椿雖有預感,但真正把這個事實擺在面前時,還是有些吃驚。

“組織意圖不讓你作為本次副鄉長候選人,不是你工作做得不好,而是組織有其他考慮,你也不要恢心。”李天九言不由衷,程式化地安慰。

“哦。沒事兒,我這人吧,本來就有許多缺點和毛病,還不成熟。同時呢,也缺乏當領導的魄力和能力。組織上的決定是完全正確的,我沒意見,堅決服從。”山椿回過神來,心裏流着淚,嘴裏說著場面話和官樣話。

“山椿,你的工作成績是有目共睹的,我們心裏都有數。”金書生話說得哽哽的。

“哦,金書記,能得到你的肯定,我很榮幸。放心,我一定好好努力工作,做一個合格的鄉幹部,做一個優秀的共產黨員。”山椿再一次的表態。

臉上的笑卻是很真誠的,內心早已經放開了,因為他醉心於他的文化傳承和經濟運營,對這些都看得很淡很淡。心裏的不平衡是有的,但並不影響他做好化佛酒坊的目標。

“你能有這樣的態度,很不錯,我看好你。晚上,我們喝酒,我敬你一杯。”陳書記說。

“哦,不了,陳書記,我有事,正要向你請幾天假。”山椿說。

“什麼事這麼急?”陳書記問。

“哦,我決定出那《畫說黃蓮葉脈傳承》冊頁吧,已經定稿,只是那印刷用紙不好找,縣裏沒有。還有就是這個圖案的印刷對技術和設備的要求很高,縣裏的幾家印刷廠都沒能力承接,我就要去落實這事兒。”山椿說。

他想馬上離開,出去躲上一段時間。因為,自己的事兒一但傳出去,肯定會引來很多人的詢問,也會有很多人不滿,這樣一來,自己就尷尬了。不如出去躲幾天,順便把冊頁的事兒落實了。

山椿說著拿出了冊頁的手稿,放在陳書記和金書記面前,然後小心地一幅一幅的給大家翻看着。

“哇,漂亮。”大家都沒出聲,只有那個山椿不認識的年輕人驚呼了一聲。

山椿看看他沒說話。

“這是以我們縣最具優勢的檸檬果樹的葉子,抽象思維的去除葉肉,然後以鏤空視圖和層次感把葉脈網絡做為圖案的背景。再把我們鄉最精美的石刻造像和化佛老酒坊釀酒技法傳承技藝圖案懸置其中,讓他飄逸,端裝,古樸。整個圖案以碳素一色着墨,筆法體現層次感,再配白里透黃,很淡很淡的黃,不是純黃,要嬾鵝絨毛那種黃。看上去很輕,很柔。要有看上去讓人想撫摸的感覺,讓人慾罷不能的感覺那種黃的紙張……”山椿不知為什麼要給大家講得這麼細膩,這麼藝術,這麼夢幻。也許是心裏不平的另一種發泄和表達吧。

“哦,太美了。山椿,也只有你能想得出。”

“做出來該多漂亮啊。”

“這個冊頁完成了,對我們黃蓮的宣傳就更上層樓了吧。”

“是的,有一本文字的《黃蓮情滿天化佛越千年》,再配以這本《畫說黃蓮葉脈傳承》冊頁,更直觀。相信會有一個很好的效果。”山椿很陶醉,也很自得。

“你準備出多少冊?”陳書記心裏震撼着,也覺得這樣一個做事業的幹部不能得到重用,是自己的過錯,很不好受。

“我初步打算是出精裝的,平裝的兩種。還有出兩百頁,四百頁,六百頁裝的三類。因為這冊頁能獨立欣賞,單頁也有價值,可整冊和單頁作為禮物贈送人。至於出多少冊,得看成本和化佛酒廠有多少錢錢了。”山椿自嘲。

“哦,缺錢是吧。這樣,要出就多出點,你年前籌來的捐款還有一部份,你先拿去出圖冊。”陳書記誠懇地說。

“不了,書記,那是鄉上的錢。”山椿說。

“是,鄉上的錢,也是你籌來的錢。”陳書記說。

“那可不一樣,錢是我籌來的不假,但確實是鄉里的錢。”山椿堅持道。

“你做的事兒也是鄉上的公益,按說應該是鄉上來做這些事兒,你們私人做了,政府也得力所能及的做點什麼才是。”李。

“我看這樣,這圖冊,鄉上就多拿點錢出來,多出一些,回頭我在管委會上幫你向各鄉分發,錢我幫你收回來。”金書生這表態可行。

“好,謝謝金書記支持我們鄉的宣傳工作。”山椿笑道。

“唉,可惜了一個好乾部啊。”金書生說完走了。

山椿收起畫稿回了寢室。收好挎包,又騎上他那輛借來的嘉陵125。

“山椿所長,是吧。”剛發動摩托車,剛才在樓上會議室看見那年輕人來到車前。

“你是?”山椿不認得。

“我是剛來報到的副書記任正。”年輕人說。

“哦,任書記好。”山椿笑笑。

“你出這畫冊,去找這個人,也許會有用。”任正說,遞給山椿一張紙。

“謝謝。”山椿收下,一個微笑,走了。

傍晚,山椿陪着梅紅走在北門橋上。現在的山椿,心情無所謂好,也無所謂不好。反正,失落感還是很強。

“小弟,想什麼呢?”梅紅偏着頭問,然後把手挽着山椿。

“能想什麼,想我們的孩兒哪天來見他爸吧。”山椿淡淡地說。

“呵呵,還說什麼都看得開,我看你還是當官的慾望不滅。”梅紅看着山椿笑。

“你老公當官不好呀。”山椿覺得這梅紅就是個另類,別人如果男人遇一這情況,早就又哭又鬧找領導要說法去了,她到好,一點也沒反應,還勸着男人別官迷。

“隨遇而安,少煩憂;跟心走,多快樂。”梅紅輕輕地揉着山椿。

“唉,十多年了,奮鬥,掙扎,一事無成。”山椿不無惆悵。

“誰說你一事無成?”梅紅一臉怒氣地問。

“我自己說吧,還有誰說?”山椿被梅紅逗笑了。

“你討了我這個如花似玉,千嬌百媚的城市姑娘做婆娘,這就是最大的成就。誰要說不是,看我梅紅拿把鋒利的屯刀溫柔的殺了他。”梅紅依舊說笑着。

“這倒是,我有個美嬌娘,足矣。”山椿會心地笑了。

“你不僅有美嬌娘,你還有美嬌娘為你孕育的小山椿。”梅紅又是一笑。

“呵呵,為什麼不是小梅紅呢。”山椿攬過梅紅的腰。

“梅媽早就把我拖去託人看了,人說小山椿。”梅紅得意地笑着。

“啊,有這事兒?”在這計劃生育的年代,雖說沒有重男輕女的思想,可誰都想生一個兒子吧。

“有啊,全家人就你不知道,你沒看章媽一天笑得合不攏嘴嗎。”梅紅輕輕地抱着山椿親了一下。

“嘿,公眾場所哈。”身後傳來一聲輕輕的責備。

“啊,對不起。”山椿一轉身看見了邱水和她的同學,幾個站成一排,笑看眼前這柔情蜜意,恩愛幸福的風景。

“章山椿同志,恩愛可以秀,得回家去。”邱水調皮地說。

“嗨,小屁孩,愛無處不在,不懂?”梅紅卻有點不高興,這次山椿的麻煩也是這幾個小屁孩弄出來的吧。

“愛,是無處不在,但也得講究,是吧。”邱水眨巴着雙眼,笑意濃濃地看着梅紅。

“呵,合法就是講究,是吧。”梅紅也笑。

“嗨,梅紅姐。不扯了,喝一杯去。”邱水換了一幅模樣,邀請着梅紅,卻看着山椿。

“問你呢?”梅紅本就是個人精,看穿了邱水的心思。

“又沒請我。”山椿淡淡地說。

“嘴裏說是請我,眼睛卻說請你啊。”梅紅呵呵地笑着。

“不去。”山椿生硬地說。

“怎麼啦?”邱水被梅紅看穿了心思,卻一點也不在意,只是不明白山椿的情緒。

“你惹着他了,煩你。”梅紅嬌笑着悄悄給邱水說,然後挽起山椿向前走了。

“煩我,我惹着他了?”邱水不明白。

“不曉得嘛。”三個男生一齊回答。

“哦,那個,邱水,是吧。過來。”走了幾步,山椿停下來招了招手。

“我,我們?”邱水用手指了一下自己。

“是的,你,你們。”山椿也手指一點。

“算了,別計較這些。”梅紅以為山椿還要罵這幾個人幾句,就勸道。

“不計較,用一下他們。”山椿笑笑,站直了身子。

“啥事兒,請我們喝酒?”邱水幾個來到山椿和梅紅面前,把請山椿喝酒變成了山椿請他們喝酒了。

“可以,但不是今天。”山椿霸氣地說。

“那,是?”邱水不明白山椿的意思。

“給我辦件事兒,辦好了,我請你們。”山椿說得很嚴肅,不容置疑。

“什麼事兒,你說。”邱水嬌媚的看着山椿。

“你們學生,或者說小青年,喜歡喝什麼飲料,什麼酒,喜歡什麼顏色,什麼味道,什麼包裝,什麼瓶子,什麼圖案的酒水,在哪種場合下又喜歡那樣的酒水。對於酒水,男生偏好是什麼,女生愛好是什麼,喜歡什麼樣的廣告詞,給我弄清了,記錄好,做個數據分析。”山椿安排道。

“哇噻,你是要做酒類消費調查分析吧。”邱水還真是聰明,那天在化佛老酒坊聽了山椿的計劃,現在能為山椿做點事兒,她很高興。

“就算是吧。”山椿和梅紅走了。

“喂,把我姐扶着點。”邱水在後面喊,很調皮。

“你不是說秀恩愛講場合嗎,我們就不在這裏秀來眼氣你了。”梅紅咯咯地笑着,然後伸手挽住了山椿。

“他沒看我們寫的遊記?”一個小帥哥問。

“不會吧。”邱水說。

“那他為什麼一點反應都有?我們可是為他歌功頌德啊。”小帥哥不服氣。

“有點反常,他應該不是那樣的人。”邱水小聲說。

黃蓮鄉人民代表大會如期舉行,投票選舉新一屆政府領導是此次人民代表大會的重要議程。

投票結束后,進行現場喝票記票。

不過,此時的唱票出現了奇怪的一個現象,就是每當念到不是候選人的章山椿時,會場中的代表們都會高喊一聲“好”。

開始大家還沒覺得特別,可那興奮愉悅的呼喊聲音是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大聲,越來越高興,整個會場中,台下的人民代表席里沸騰着。

但台上,隨着喝票聲中章山椿名字的頻繁出現,陳書記感到有些不對頭了。明顯的,沒有列入候選人的章山椿得票數明顯超過了袁家興、曾正貴這兩位候選人和龍甲由這位差額候選人。

隨着章山椿名字的越來越多的出現,台上負責選舉工作的領導以及代表管委來參與監督黃蓮鄉選擇舉工作的金書生都很焦慮,有些坐不住了。

“出問題了,金書記。”陳書記小聲地對金書生說。

“我也感覺到了。”金書生點點頭。

“咋辦?”陳書記問。

“能咋辦?這個時候誰也無法阻止喝票啊。”金書生說。

“那達不到組織意圖咋辦?”陳書記問。

“接愛處理唄,反正現在這情況是沒轍的。靜待結果,靜觀其變吧。”金書生搖搖頭。

這章山椿看來還有些能耐。作為從組織部下派的任正,也看出了今天選舉難以達到組織意圖了,是一次失敗的選舉。可是聽人民代民聽見章山椿得票時那高興勁,你又能說這是一次失敗的選舉嗎?這個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突然被空降到黃蓮鄉作黨委副書記的年輕人真的搞不懂誰對誰非了。

袁家興很鎮定,這個老黃蓮,對這些年山椿的所作所為,由質疑、打壓、小奸計到徹底的折服,以至於推崇和支持,此時他心裏也是很擔心。

他知道,山椿一旦被選出來,就會產生一系列的問題。其他的連累一些人到無所謂,只是山椿的政治生命就將到頭了。上級是不會再用一個破壞組織原則,讓組織意圖無法達成的人。

雖然相信山椿不會搞小動作,目前情況與山椿無關,但,玉無罪,懷玉其罪。這些代表們是害了山椿啊。

麻煩了,山椿麻煩了。李天九也在心裏為這個即將被人民代表自發添加名字選出的副鄉長章山春嘆息,有時出發點是好的,結果卻是害人的。

自己要落選了,落選就落選吧,自己確實不如章山椿,最近的幾件事,更是服了章山椿。曾正貴聽着唱票,也聽着人民代表的歡呼,心裏釋然了,也有了少有的平靜和坦然。

唱票計票在人民代表的一片歡呼聲中結束,沒等宣佈,計票黑板上已清楚顯示章山椿106票,袁家興86票,曾正貴22票,龍甲由2票。人民代表沸騰了,全體自發的站起來,熱列鼓掌,經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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