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生存的痛苦與虛無(6)

12.生存的痛苦與虛無(6)

總而之,樂觀主義就是生存意志毫無根據的自我讚揚——而這一世界的真正動者恰恰是生存意志,它安然地將自身顯現在自己的作品中。***因此可以這麼說,樂觀主義的理論學說不僅虛假,而且相當有害。它將生活表現成一種令人羨慕的狀態,所謂的幸福就成了生活的目的。如若從這一觀點出,每一個人都會將自己對幸福和快樂的要求視為最理所當然的。然而所謂的幸福和快樂如果並沒有降臨到他們身上(這樣的事實在太多了),他便會認為自己受到極不公的待遇,甚或認為錯失了他生存的意義。然而事實上,正如婆羅門教、佛教以及真正的基督教認為的那樣,將勞心勞力以及最終的死亡視作生活的目的,這才是更為正確的觀點,正是因為這些痛苦、磨難,才導致了人們否定生存意志。在《聖經·新約》中,世界被說成是苦海,生活是凈化的過程,而刑具則是基督教的象徵。萊布尼茨、薩伏斯伯里、波林布魯克和蒲伯的樂觀主義之所以招致普遍的反感,主要就是因為樂觀主義與基督教水火不容。伏爾泰就這一點已在他傑出的詩作《里斯本的災難》的前部分作了解釋,他的這篇詩文也是針對樂觀主義而的。伏爾泰遭到德國無恥文人的肆意謾罵,然而在我看來,與盧梭相比,伏爾泰絕對是更高級別的偉人,他的這三個觀點證實了其思想的深刻性:(1)在這個世界上,惡毒、不幸與生存的苦難在數量和範圍上佔據着絕對的優勢(對於這一點伏爾泰深信不疑);(2)意志行為嚴格遵循着必然性;(3)思維之物也可以是物質的——洛克的這一原則包含着真理。與之相比,盧梭的《沙伏雅牧師的信仰表白》卻空談懷疑,並否定了這些觀點;還秉承這一精神,用片面而空泛的議論、錯誤百出的邏輯推理來攻擊伏爾泰這一優美的詩篇,為樂觀主義推波助瀾——他於1756年8月18日寫給伏爾泰的長信,其內容純粹就是為這一目的服務的。當然,盧梭全部哲學的基本特徵,以及邁出的“要錯誤一步”,便是以人的原初的美好本性及其可被無限完善的可能性,來取代基督教所宣揚的人的原罪與人類原初的墮落本性。以盧梭的觀點來看,由於文明所招致的後果,人的優良品性才會誤入歧途。在此基礎上,盧梭的樂觀主義和人文思想才得以建立起來。

總的說來,將世界視為由一個全知全能和慈祥的生物所創造出的完美作品的觀點,一方面與這世界各個角落所充斥的苦難十分矛盾,另一方面也與這世界最完美的現象(即人)仍帶有的明顯的不完美甚至帶有可笑的扭曲也不相協調。這其中的矛盾與不協調是永遠無法解釋清楚的。與之相比,這些欠缺與苦難的實例卻同我們的說法相符合,成了證實我們觀點的有力證據——倘若將這個世界視作人類罪孽的產物,因此無勝於有的話。在第一種觀點中,以上實例變成了對造物主嚴厲的控訴,並為諷刺造物主提供了一個很好的平台;然而在第二種觀點中,指出人的種種欠缺與不足的例子,卻是對人自身真實本性與意志的譴責,這有助於讓我們變得謙卑一些:我們如同是浪蕩子生下的孽種,一降生便已背負着罪責;正因為必須要不斷償還這一切,我們的存在才變得如此悲慘,死亡也就是我們最後的歸宿——這一點確鑿無疑:歸根結底,正是這世界本身罪孽深重,才招致如此之多和如此之巨的痛苦。在這裏,我並非指自然物理和現實方面的聯繫,而是形而上的因果關係。在《聖經·舊約》上,只有原罪的故事與之相吻合(這個故事使得我能夠容忍《舊約》的內容)。實際上在我看來,整部《舊約》中只有這一原罪的說法才是形而上的真理,儘管它被裹上了寓的外衣。沒有什麼比因邁出錯誤的一步和罪惡**而引起如此的惡果更能昭示我們的生存現狀了。在此我很想向喜愛深思的讀者推薦克勞迪烏斯的《因為您的緣故,這是可詛咒的土地》,這是一篇專門論述這一問題的文章,流傳很廣,內容相當深刻,基督教的悲觀精神在其中得到了充分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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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本華隨筆 人生之路如何走過(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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