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生存的痛苦與虛無(4)
這樣看來,不管意志受到怎樣的抑制,無機體和植物都不會有痛感。***與此相比,不管是哪種動物,即便是纖毛蟲,也會有痛感,因為認知是動物的共性,無論這一認知多麼欠缺完美。隨着動物等級的提高,由認知而感受到的痛感也同步增強。因而最低等的動物只感受到最輕微的痛苦,諸如身體後半部幾乎被撕斷的昆蟲,僅憑腸子的一點兒粘連仍可以狼吞虎咽地進食。即便是最高等的動物,因為缺乏概念與思想,它們所感知的痛苦也不能同人的痛苦相提並論。它們只在否定意志的可能性之後(這全靠理智地反省回顧),對痛苦的感知力才達到最大限度。倘若不存在否定意志的可能性,這一感受就成了毫無作用的殘酷折磨。
年輕時,我們對即將到來的生活充滿憧憬,如同在劇院裏等待大幕開啟的孩童,興奮而迫切地期待即將上演的一幕好劇。對現實將要生的事一無所知,實際上是一種福氣,在對真相一清二楚的人看來,這些孩童有時如同一群無辜的少年犯——並非是被判死刑,而是被判要活下去,但對這一判決所深含的意義,他們並不會明白。即便是這樣,人人也都想長壽,也就是達到這樣的境界:“從今後每況愈下,直至最糟糕的一天來臨。”
倘若我們盡最大可能地來設想一下,在運轉的過程中,太陽所照耀到的各種匱乏、磨難以及痛苦的總和,我們就不得不承認:如果像月球那樣,太陽不曾在地球上創造出生命,而地球表面仍處在晶體的狀態,況或許更好些。
我們也可以將生活看做是在極樂的虛無與安寧中加進的一小段騷動的插曲——儘管毫無意義。無論如何,即便是那些看起來小日子過得挺滋潤的人,活得越久,越會清醒地認識到:總體來看,生活就是幻滅,不,確切地說應該是場騙局;或者更準確地說:生活具有某種撲朔迷離的氣質。當兩個年輕時的知己,分別了大半輩子,在暮年之時又再度重逢,兩位白老者間相互激起的就是“對自己一生全然徹底的幻滅與失望”感,因為只要看到對方,就會喚醒自己對早年生活的記憶。在那朝氣蓬勃的往昔歲月,在他們的眼中,生活散着奇異的光芒;生活對我們的許諾如此之多,然而真正履行的又寥寥無幾——在昔日老友久別重逢之時,這種感覺明顯佔據了上風,他們甚至無須用語來表達,而彼此心有靈犀,在心靈感應的基礎上暢談懷舊。
誰要是經歷了兩三代人的世事滄桑,便會產生一種類似旁觀者的心境:這名觀眾已遍覽市集戲台上所有的魔術雜耍,倘若他繼續坐在觀眾席上,接下來的節目只是同樣表演的重複循環。這些節目只為一場表演而設,因而在了解了內容之後,不再有新奇感,重複的表演只會令人感到乏味。
倘若考慮到宇宙浩渺繁雜的佈置安排:茫茫宇宙中,數不盡的燃燒着的、着光的恆星,除了用自身的光熱照亮其他星球之外,再無別的事可做;而被它們照亮的星球即是苦難與不幸上演的舞台。身處其間,即便撞上天大的好運,我們所能得到的也只是無聊,就從我們所熟知的物種來看,這樣的判斷並不為過——要是把這一切全部考慮進去,那非讓人瘋不可。
所以沒有真正值得我們羨慕的人,然而值得我們同的人卻數不勝數。
生活好比一件務必完成定額的工作。從這一意義上來看,所謂的“安息”實在是最恰當的表述。
在這個世界上,人類是被折磨者,同時也是折磨別人的惡魔——這裏只是地獄。
看到這兒人們肯定要說我的哲學無法帶給他們安慰,只因為我道出了真相,而大眾想聽到的則是“上帝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好”之類的話。你們儘管去那神聖的教堂吧,大可不必理會我們哲學家的話!至少別指望哲學家會根據你們的意志來編排學說!只有那些冒牌貨和撒謊者才不吝干這種勾當;你們可以從他們那裏像點菜般隨意規定你們所要的學說。
因為原罪或過失,婆羅門神創造了世界,為此他本身就不得不待在這個世界上贖罪,直至通過這一世界獲得解救。這一思想多麼美妙!佛教認為,世界的產生是緣於涅槃的清明狀態(這也是通過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