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沒有語言的生活(4)
凡是夜晚,王家寬閉門不出。他按王老炳的旨意,在燈下破篾準備為他爹編一床席子。王老炳認為男人編篾貨就像女人織毛線或者納鞋底,只要他們手上有活,他們就不會出去惹是生非。
破了三晚的篾條,又編了三天,王家寬手下的席子開始有了席子的模樣。王老炳在席子上摸了一把,很失望地搖頭。王家寬看見爹不停地搖手,爹好像是不要我編席子,而是要我編一個背簍,並且要我馬上把席子拆掉。王家寬說我馬上拆。爹的手立即安靜下來,王家寬想我猜對爹的意思了。
就在王家寬專心拆席子的這個晚上,王老炳聽到樓上有人走動。王老炳想是不是家寬在樓上翻東西。王老炳叫了一聲家寬,是你在樓上嗎?王老炳沒有聽到迴音。樓上的翻動聲愈來愈響,王老炳想這不像是家寬弄出來的聲音,何況堂屋裏還有人在抽動篾條,家寬只顧拆席子,他還不知道樓上有人。
王老炳從床上爬起來,估摸着朝堂屋走去。他先是被尿桶絆倒,那些陳年老尿灑滿一地,他的褲子濕了,衣服濕了,屋子裏飄蕩腐臭的氣味。他試圖重新站起來,但是他的頭撞到了木板,他想我已經爬到了床下。他試探着朝四個不同的方向爬去,四面似乎都有了木板,他的額頭上撞起五個小包。
王家寬聞到一股濃烈的尿臭,以為是他爹起床小解。尿臭持續了好長一段時間,並且愈來愈濃重,他於是提燈來看他爹。他看見他爹**地趴在床底,嘴張着,手不停地往樓上指。
王家寬提燈上樓,看見樓門被人撬開,十多塊臘肉不見了,剩下那根吊臘肉的竹竿在風中晃來晃去,像空蕩蕩的鞦韆架。王家寬對着樓下喊:臘肉被人偷走啦。
第五天傍晚,劉挺梁被他父親劉順昌綁住雙手,押進王老炳家大門。劉挺梁的脖子上掛着兩塊被火煙熏黑的臘肉,那是他偷去的臘肉中剩下的最後兩塊。劉順昌朝劉挺梁的小腿踹了一腳,劉挺梁雙膝落地,跪在王老炳的面前。
劉順昌說老炳,我醫好過無數人的病,就是醫不好我這個仔的手。一連幾天我現他都不回家吃飯,我覺得有些奇怪,我就跟蹤他。原來他們在後山的林子裏煮你的臘肉吃,他們一共四人,還配備了鍋頭和油鹽醬醋。別的我管不着,劉挺梁我綁來了,任由你處置。
王老炳說挺梁,除了你還有哪些人?劉挺梁說狗子、光旺、陳平金。
王老炳的雙手順着劉挺梁的頭往下摸,他摸到了臘肉,然後摸到了劉挺梁反剪的雙手。他把繩子鬆開,說今後你們別再偷我的了,你走吧。劉挺梁起身走了。劉順昌說你怎麼就這樣輕輕鬆鬆地打他?王老炳說順昌,我是瞎子,家寬耳朵又聾,他們要偷我的東西就像拿自家的東西,易如反掌,我得罪不起他們。
劉順昌長長地噓了一口氣,說你的這種狀況非改變不可,你給家寬娶個老婆吧。也許,那樣會好一點兒。王老炳說誰願意嫁他呀。
劉順昌在為人治病的同時,也在暗暗為王家寬物色對象。第一次,他為王家寬帶來一個寡婦。寡婦手裏牽着一個大約五歲的女孩,懷中還抱着一個不滿周歲的嬰兒。寡婦面帶愁容,她的丈夫剛剛病死不久,她急需一個男勞力為她耙田犁地。
寡婦的女孩十分乖巧,她一看見王家寬便雙膝落地,給王家寬磕頭。她甚至還朝王家寬連連叫了三聲爹。劉順昌想可惜王家寬聽不到女孩的叫聲,否則這樁婚姻十拿九穩了。
王家寬摸摸女孩的頭,把她從地上拉起來,為她拍凈膝蓋上的塵土。拍完塵土之後,王家寬的手無處可放。他猶豫了片刻,終於想起去抱寡婦懷中的嬰兒。嬰兒張嘴啼哭,王家寬伸手去掰嬰兒的大腿,他看見嬰兒腿間鼓脹的鳥仔。他一邊用右中指在上面抖動,一邊笑嘻嘻地望着寡婦。一線尿從嬰兒的腿中間射出來,嬰兒止住哭聲,王家寬的手上沾滿了熱尿。
趁着寡婦和小女孩吃飯的空隙,王家寬用他破篾時剩餘的細竹筒,做了一支簡簡單單的簫。王家寬把簫湊到嘴上狠勁兒地吹了幾口,估計是有聲音了,他才把它遞給小女孩,他對小女孩說等吃完飯了,你就吹着這個回家,你們不用再來找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