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家,還在(1)
戰後剛結束的前幾個月,艾薇過得並不快樂。***
1945年8月,艾薇在漢堡的一家兒童醫院工作,但因為哮喘的作在短短的四個禮拜之後便離職了。艾薇在露西死後便出現了哮喘的問題,而此時這一直糾纏着她的病症正在急劇惡化。不過奇怪的是,在我們整段長途的旅途中,艾薇的哮喘都沒有作過,而此時它卻展開了如此肆意的報復甚至逼得她停止了工作。艾薇的緒變得相當低落,在日記里寫下了這句話:
我不知道為什麼這個世界不再愛我了。
艾薇在九月回到了塔巴茲,想要取回她留在那兒的一些私人物品。然而那依舊是一場冒險的旅行,因為火車的班次仍然不定時,所以有時只能搭乘運送牛奶的便車。她在那裏見到了幾名教員和女孩子,但是照護之家已經不再運營,而她所有的東西也都不見了。艾薇在日記里下了她的心:
又是一次徹底的失望,那些所有我想帶回漢堡的重要的、珍貴的物品都不見了。
我無法形容那是多大的失望,但我又能怎樣呢?丟了就是丟了。
回漢堡的路上依舊是危機重重,因為在聯軍劃分德國領土時,塔巴茲和整個美麗的圖林幾亞都被分給了蘇聯,如今東德就是由**統治。一路上艾薇都膽戰心驚的,她在日記里寫着:
我一旦被抓,就會惹上麻煩。而如果我遇到了那些偷走我東西的人,他們一定會認出我的身份。
艾薇終於平安回到了家,這讓媽媽鬆了一口氣。艾薇也記下了媽媽說的話:
我不在乎你的東西怎麼了,我只是很慶幸你平安地回到了我身邊。
在媽媽看來,沒有任何物品是值得讓自己冒着生命危險去取回的。媽媽只在乎我們是不是安全的,我們是否能夠快樂地生活在她的身邊。我想那是漢堡遭遇轟炸時,當她失去了自己舒適的住所以及裏面所有的一切時,她所領悟到的。有那麼一個時刻你會突然意識到,那些所謂的財富和物質生活都是如此的脆弱和不足掛齒。
後來我們還回到了在凡貝克修斯路上的公寓,那裏已經成了一堆碎石瓦礫。我們甚至還看得到那掛在煙囪中段的鍋子,就像是從廢墟中伸出了一隻譴責戰爭的手指。我們在廢墟堆中遊走,現了媽媽珍愛的梅森餐具的碎片,那些鑲着金邊的白色餐具已經面目全非了。那些四處拾荒的難民早就拿走了所有他們認為值錢的東西,我們又怎麼能責怪他們呢?他們必須要在這廢墟之中刨出一個家來,所以他們自然就會拿走他們所能現的、能派上用場的一切東西。媽媽並沒有顯露出任何的不高興,即便我覺得媽媽會很心疼這些屬於我們的記憶。我是在多年以後和她的一次談話中才知道的,其實當時的她真的沒覺得失去這一處家園有多麼得痛苦,因為露西的死已經讓她領悟到了什麼才是真正的失去。
接下來艾薇又來到了一家牙醫診所擔任櫃枱的接待員,但因為哮喘再度作,這次的工作她只維持了四個星期。為了緩解她的病,艾薇加入了一個遠行的社團,這個團體裏大約有二三十人,他們會定期去旅能堡荒原遠足。有時我也會在得到允許后和艾薇一起去。對於我們在那裏曾經所遭遇的無賴漢以及他們殘酷的暴行,艾薇看起來並不十分在意,否則她也不會同意走這條路線。那段遙遠的征途並沒有阻擋住我倆的腳步,實際上,我還挺喜歡那段在外生活的日子,給了我們很多美好而又驚喜的回憶。而當我們停下來享用午餐或是喝茶時,我就又能再次品嘗到那荒野中美妙的蜂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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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來戰爭結束已有好幾個月了,而我們依舊沒有任何關於父親的消息,我想他是不會回來了。1945年已經過去了,從蘇聯營隊載運軍人以及囚犯的火車班次也越來越少了。媽媽和艾薇刻意地減少了對父親的談論,因為她們希望我能漸漸適應沒有父親的生活,做好父親可能永遠不會回來的心理準備。然而當她們兩人獨處的時候,依舊是天天期盼着好的消息的到來,關於父親的記憶在她們那裏從未減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