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阿英抽煙(1)
張學義
阿英是一個多善感的人,這從他的《敵後日記》中對自己生活狀、讀寫收穫不厭其詳的生動記述中便能見得。***即使抽煙這有害身體健康折損陽壽的不良癖好,他也在《敵後日記》中津津樂道。正如必須承認抽煙有百害而無一利一樣,我們也無法不承認抽煙在許多文人學者生活中有第二“食糧”的作用。許多人,雖然知道抽煙有害卻積習難改,許多人痛下“戒”心卻揮之不去。更有甚者如王瑤先生,生前對他的學生竟理直氣壯地誓:文章,要寫下去;煙,仍要抽下去!我們不必否定的是,歷史上的許多鴻篇巨製是靠作者抽煙“抽”出來的,許多生花妙筆是濃苦嗆人的香煙“熏”出來的。著作等身大名如雷的阿英先生,也不例外。
香煙的品牌
《敵後日記》是阿英從一九四一年離開孤島上海進人蘇中抗日根據地至一九四九年九月全國解放前夕這八年多時間裏對自己生活、工作、學習的詳細記載。《日記》中涉及抽煙、購煙有四十七處。最早是一九四二年八月十日,最末的一次是一九四九年八月二十六日。由於工作地點(隨軍)時常轉移,加之戰爭勢下的動蕩環境、阿英本人經濟收入的捉襟見肘,使他在這一段時間裏(特別是前五六年裏)所抽香煙的品牌變花樣似的時時變化,真叫人有眼花繚亂之感。據查,這些品牌是——金字塔、快馬牌、大聯珠、高塔牌、紅玫瑰、小香檳、喉頭牌、金槍牌、小英雄牌、天壇牌、五花煙、三塔牌、大英煙、三八牌、金猴牌、四美德牌、fox牌、雞牌、海島牌等,多達二十一種。此外,另有捲煙、煙頭(煙葉桿)及土煙等種類相間。阿英頻頻更換香煙品牌,是被動的,是戰爭環境裏動蕩不安的現狀所致。既然如此,他難道不可以不抽嗎?事實上他一直在抽。箇中原因,也許正如理查?克來恩在《香煙》裏所揭示的:香煙在戰爭中是深受寵愛的,在那種況下,吸煙不僅被承認,而且成為一種消除緊張和減輕憂慮的非常有效的工具。
煙斗的故事
阿英嗜煙,但卻有斷“炊”之虞,要麼是行軍輾轉,難遇集市無處購買,要麼是煙價高漲,他不免囊中羞澀。在一九四二年四月,他移住泰興、泰州時,為了解決自己抽煙上的斷“炊”問題,便借本部同志到上海之便,“向廷驤告急,托其向乃兄索一舊煙斗,以備不時之需”。但阿英的好友廷驤先生在上海時並沒有向“乃兄”索煙斗,而是自己上街自己掏腰包為阿英買了只煙斗。這是一隻相當高貴的法國煙斗。此外,他還另贈皮煙袋、煙葉等。
本只希望搞到舊煙斗的阿英,面對這一套嶄新高貴的煙具煙品,“當時獲得,真是喜出望外”。他像小孩一樣,將心愛之物珍藏捨不得示人使用,直到兩個月後的一九四二年六月,部隊進入南通后,因“四處尋覓煙捲不可得”,才“始出此新煙斗以吸”。
阿英的煙斗再一次揮作用,是在一九四二年的八月里。當時,我政府因敵偽香煙在根據地暢銷,以至嚴重影響到部隊的收支平衡,公佈告示禁絕敵偽香煙在根據地銷售。這樣,小商販手中僅有的一點香煙價格大漲且售貨無多。阿英的“煙捲來路斷絕”了。無可奈何之際,他那高貴的法國煙斗派上了用場。開始時,他以煙斗“吸黃葉”(即旱煙葉)。但他的煙友、歷史學家李亞農以自己的經驗告知,說用紙卷着吸黃葉頭子(即旱煙葉的煙桿),其味抵得上“金槍”牌香煙。阿英一試,刺激太重,即着手改革。他“釆用另一種裝煙法,即以煙頭置斗中而不塞緊,或只裝一半。吸數口,覺再吸則刺激太重,即停。如此逐漸加強,近五曰,除倘有辣味外,已完全照常服矣”。看來,這隻煙斗確實起到了以備不時之需的作用。
這隻雪中送炭、危難解急的法國煙斗,競在一九四二年八月三十一日不幸折斷。對此,阿英在日記里特記上一筆:“本日晨,煙斗折斷,不得已開始練習用紙捲煙。”語之中,充滿了無奈與惋惜。兩年之後即一九四四年二月十三日,阿英的煙友胡考同志(戲劇家)自上海返回軍中,胡一到根據地,就給阿英打電話,“約定明日往八大家(地名,筆者注)與之碰頭”。但僅過了一個小時,胡考又從八大家打來電話,告訴說他將來阿英住處,晚飯時分,胡考來了,兩位同志並煙友相見,分外歡喜,話題自然多是工作、文藝、軍。但細心的胡考特地贈阿英煙斗一隻,以彌補阿英那法國煙斗的折斷之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