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十六黑暗之光(2)
他們最後一次握了握手。
黑暗之光“我們還會再見面嗎?”朱晟問了一句。
“不知道,可能會在街上遇見吧。不過我們公司馬上就要搬了。不知道,也可能我明年就回家了。”
他們慢慢地走向門外。
“朱晟,以後要結婚了記得告訴我。”
“那又何苦呢?”
朱晟有些惱怒,對她又有幾分依戀,繼而更加難受,轉身離開了她。
也許是出於高中和大學這幾年以來的習慣,朱晟總把公曆的新年看得很重,看做是一個循環開頭與結尾的節點,看作為一個隆重而值得紀念的日子。他每年都會趕在新年子夜鐘聲敲響之前寫下一篇總結這一年方方面面的博客日誌,把更多的況味和難以理清的愫裝裱起來,翻過這一頁,許多深奧莫測的問題說不定就能淡而化之,那些冥頑不靈的,則隨過期的日曆一同丟掉。可在他剛畢業的這年,朱晟數着所剩不多的時間,卻一個字都寫不出來。他想,或許這一年根本就無法總結。
新一年的前八天,他費了很大的力氣把自己從一個工作狀態的人變回一個學生。當他重新拾起新東方的考研英語紅寶書和政治題型歸納測試時,就像又扶起一位跌倒的名叫“自己”的老朋友。那時他是多麼心無旁騖地躲在東門外的小屋裏,帶着成長的重任靜悄悄地修鍊,試圖吹響邁向理性的號角。一年的時間過去了,似乎已經時過境遷,大不一樣了。可實際上禁錮住他的無非還是那個永恆的命題,理想和現實的差距,究竟有多遠?此刻的朱晟顧不了那麼多了,他將這陳詞濫調爬滿的藩籬視若無物,本來尚沒有太多時間可供複習,又何必浪費在這些沒有答案的問題上。他很慶幸自己頭一年的複習相對紮實,殘存的考研記憶像層浮土一般鋪在那些泛黃的單詞和知識點上,朱晟要做的,只不過是把它們一一重新開掘出來罷了,當然,這事說起來總比做起來容易得多。
第二次踏進電影學院的考場,朱晟看上去從容了很多。他周圍都是一些年輕而充滿靈氣的面孔,他只能默默注視着他們臉上得意揚揚的神。他忽然想起了已經非常模糊的高考,可無論他怎樣努力地去尋覓,那種喘不過氣的壓力卻再也找不到了,或許是過於豐盈的大學生活饋贈補償了高中那三年的不易,再回時,天塹變通途。現在亦是如此,一段時間的職場浸染令朱晟大開眼界,社會的多元以前所未有的**和直接展示在他面前,與之相比,考研只是一種選擇。
開考鈴響的一瞬間,朱晟嘴角閃過一絲自信的微笑,關掉腦中的雜音,握緊了手中的筆。一如他曾篤定的那樣,他依舊認為一個人可以變成他想變成的人,只是,越往後付出的代價越大。
兩天的考試很快結束,朱晟交卷之後,沒有意想之中的坦然,卻感受到另一種形式的空虛。夜裏,他約了少波、靜妤兩口子和剛剛回北京的伍子梅吃飯。他們不約而同地提起了畢業前的那頓尷尬又微妙的夜宵。時間似乎已過很久,他們都更加豁達坦然,而之前獨自品嘗的委屈與落寞,在此刻都變成飄着香的芳蜜。他們交換着彼此的工作心得,又習慣性地用一些年限來擬定或遠或近的願景,他們仍舊保持着樂觀和某種心照不宣的信心,卻沒人能說清楚自己現在到底快不快樂。
“我有時候在想,我是否準備好了開始我們的人生。”伍子梅說。
“對,對,我也常有這個疑問。”朱晟表示深有同感。
“我的第一反應是還沒準備好,”伍子梅說,“可是,那要什麼時候才能準備好呢?”
“我的第一反應是準備好了,可在這幾個月的工作之後,我又開始問自己,是不是真的準備好了。”朱晟說。
或許是天太冷的原因,分別的時候,大家都很傷感,可是沒人能讓時間停下,生活還得繼續。朱晟第一次強烈地懷疑,是不是畢業前的選擇就出了問題。
回到工作,一切感覺都不對了。
職場的缺陷開始顯露,他的新鮮感在減少,懷疑變得更多了。他已經現職場生活遠不如充滿了精神愉悅的校園生活有趣,同事們似乎很容易就能獲得精神滿足,能把他們逗樂的東西,在朱晟看來實在是乏善可陳,而朱晟在學校里開慣的玩笑如果放到同事身上,那就是一種冒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