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一輯◎家鄉隨筆◎(3)
走過村舍,隨着一條斜上的小路我們來到了兩峰相夾之中的峽谷。***這是上山的必由之路。不難想像,當夏季到來時,這深谷里定會出現洶湧的山洪吧。
沿着彎彎曲曲、時陡時緩的岩壁,我們慢慢向上行進。谷底沒有草,全都是些光潔灰黑的石子,可能是石頭被洪水衝擊翻滾得多破碎得也多的緣故吧。開始是碎石子,如豆、如棗,再上,石塊愈大,如杏、如拳、如碗、如斗、如缸……光滑圓橢,沒有稜角。再上,石塊的稜角便逐漸顯露出來了,最後全部肅然而立,似雀而長蹲不飛,像虎而長嘯無聲……栩栩如生,態可掬。
巴山深處三月天,春風涼絲絲、甜潤潤的,拂在人臉上,煞是愜意。突然,一團粉紅映入眼帘,是山桃花!我欣喜地攏近身旁,將鼻子輕輕挨在上面,深深地吸了一口。回眸四望,想找到這桃花的姐妹,我失望了,這早春的高山峽谷里,只有這唯一的一叢。我手撫着桃枝,忍不住折下一枝來。這一簇山桃,獨獨長在這幽深峽谷里,給我們的遊興平添了許多詩意。我突然悟出了:這不正是蠟燭山派出來的迎客信使嗎?黃山有株“迎客松”,難道蠟燭山就不該有
株“迎客桃”嗎?這粉嘟嘟的花骨朵兒,淡雅素靜,令人羨慕不已。並不是我特別偏愛花草,但愛桃之心,千古亦然。王母娘娘在瑤池宴請群仙,不就是用的桃——蟠桃么。
蠟燭山,遠看,以神秀呈姿,近觀,則以險奇懾人。隨着我們腳背在海拔線上的逐漸升高,山越來越險,越來越陡,路邊越來越狹窄,越來越難走了。從深谷到峭壁,俯視足下,犬牙崚嶒的懸崖,無不使人心驚肉跳,仰望頭頂,巨石荊棘倒掛,令人生畏。不得不緊貼山體輕移碎步,真擔心頭頂那石壁上銜着的巨石會墜落下來。小路又拐了個彎,像一個“?”擺在眼前,是問我們有決心踏破天險嗎?
不遠處,有一個巨大的岩石,岩石中間有一條狹長的縫,就像微微開啟的嘴唇。嘴裏,生長着一棵茶杯粗細的小樹,我真擔心,萬一那岩石稍微把嘴一抿,這樹就會粉身碎骨的呀。然而,此樹沒有抱怨,沒有悲嘆,頑強地活着,並且是那樣的挺直、蔥鬱。看得出,岩縫裏只有一撮未被狂風劫掠凈的薄土。命運已經註定它不會成為棟樑之材,不會去支撐一座大廈。但它並不因此而懊喪,它自信而頑強地生長着,從盛夏到隆冬,總那麼綠茵茵的,為重巒疊翠,為大山添色。通過這株小樹,使我想到了那些默默無聞,踏實工作的人,這不正是那些無名者的化身么!蠟燭山,你是意志的凝聚,你是力量的化身,你用峻峭的身骨綜合了深沉而熱烈的美,你給人們的啟示是深刻而雋永的。
隨着小路往上盤旋,山林亦愈鑽愈深。“古木無人逢,深山何處鐘。泉聲咽危石,日色冷青松。”此地雖說沒有玉磬之聲,但那幽泉與古樹互見其妙,同樣稱絕。
太陽偏西,我們像壁虎一樣,互相拉扯,好不容易才來到離頂峰不遠的埡口……蒼茫的群山,空濛的遠峰,青一片,紅一片。紅似霞,青如黛。腳下的嵐河,彎曲如蛇,繞山而過,騰挪在陽光之
下,閃着魚鱗似的波紋。依河而行的安嵐公路就像一條灰褐色的布帶,纏繞在萬山叢中。公路上來往的車輛就像小爬蟲似的在蠕動。遠望東方天邊,蒼茫的群山之中,只見白雲托着三座山峰,這大概是嵐皋縣另一名山——筆架山的輪廓吧?
山埡口,是拍照的好地方。那神奇的樹木,大小參差,別有風韻,不由得要頻頻按動快門。樹榦枝杈上,長滿了兩指厚的青苔。那立着的根根苔須,嚴密合縫地為樹木套上了一身絨裝。看那樹冠和樹形,舒緩着、佝僂着、挺拔着、嬌媚着,雄深如華蓋,玲瓏似牙雕,精美絕頂的大自然,如此丰姿多彩的藝術之林,真無異於變化萬端的音符。啊,蠟燭!在你面前我希冀里充滿了不安,歡樂中包含着莊嚴——我似乎變得更聖潔、更剛健了些。
遊伴中愛笑的小陳,不知從女伴那兒聽到了什麼,出一陣銀玲般的笑聲,在這群山萬壑間盪起了清越幽娓的迴音,逗得小鳥忍不住啁啾囀鳴起來。像吹口弦、拉胡琴、奏蘆笙、弄竹笛,細碎而愜意,清幽而醉人。真是山不動自有聲,音無形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