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9.報應(11)

529.報應(11)

關中牛和他的“半閣城”

李宗奇

關中牛不是牛,是個男人。***其腰板筆直,脖項堅挺,腦袋鋥亮,眉毛濃密,衣着卻從來都不曾講究過,酷似一標準的進城務工人員。不過,從眼鏡片子后兀自透出來不大不小的一雙眼睛格外逗人,說起話來,電閃雷鳴,滿嘴的方俚語中夾雜着冷幽默。聞其冷,品有味,泛着善良的暖,裹着哲理的直。人們在捧腹大笑中享受着台灣藝人凌峰的外形、丑角演員孫存碟的聲音帶來的愉悅。

別看他五大三粗的,居然是麥稈里睡覺的一個細客。公務之餘,他不厭其煩地回故鄉,訪老農,查資料,求原委,一門心思地反芻着出生地半閣城留給自己的最深記憶。他放過羊,吃過糠,當過兵,公家的飯碗端了幾十年,一路摸爬滾打,這頭剛剛混飽肚子,遇上了可以悠閑的人生時光,卻居然做起了一個觀世史官。

為仁者就要在付出中開悟。只有把百姓的痛苦化作筆下的感,真實地再現勞動階級的真實生活,並謳歌他們,才能不虧待一個作家的良知。作品才能擔當道義,龍馬奔騰,啟迪人生,警示後世。

我和關中牛是同鄉。兩個村子毗鄰相望,連畔種地,相距不過半里來地,幾乎人人見面認識,戶戶門道熟悉。其父是半閣城的能人,機敏聰慧,豁達幹練,力大無窮,年輕時挑起三百斤的山貨擔子依然快步如飛!舊時,他還是本村“三十六弟兄”里的一個幹家。打土匪,護村莊,贖人命,濟窮漢,算得上是莊戶人里的人芯子。母親賢淑善良,勤儉治家,心裏揣着一團火,天大的事兒也能化為烏有。那年那月,還不講究計劃着生育,於是乎梯子廓似的四男一女相繼問世了。七張口要吃飯,七個人要穿衣,五個孩子要上學,父親光着膀子穿着短褲不分白天黑夜地踏着軋花車掙工分,母親積极參加生產隊的田間勞動,依然是日子過得不如人。六二年,為了餬口,母親曾偷偷賣饃饃,每天披着星星走,踏着燈火歸;日子一天天地熬,光景一年年地過,剛強的老兩口硬是把五個孩子拉扯成人。等到日子好過了,父親卻累倒了,臨終前對兒女們說:“娃呀,好好地務事做人,照顧好你娘。不管你們以後誰長了本事掙了錢,都不要忘了左鄰右舍,大到了閻王那兒也有個交代……”兒女們都哭了,關中牛哭得更恓惶。他要照料年邁的老母,體撫多病的長兄,關顧弱勢的弟妹。這個人說到做到,四鄰八鄉有口皆碑。

脫離了苦海的人,心裏老牽念着那苦焦的歲月。

古德說得好:“人身難得今已得,佛法難聞今已聞,此身不向今生度,更向何生度此身?”我不知道關中牛信不信佛,他的談舉止卻瀰漫著禪意,以對個人生命和心靈的反思,硬是把自己封閉在一間小屋,心中的聖物《半閣城》被他苦苦打磨了十四個春秋。那段時間,他痴了,廢寢忘食的瘋一樣地寫,瘋一樣地寫走太陽迎來月亮,送走月亮又見太陽。小屋裏,睜眼是太陽,閉眼是月亮,甚至於在一段時日,他寫草稿寫得人神志恍惚,出門過馬路都得由愛人攙着!《半閣城》裏的人人物物,是是非非,曲曲直直,已經充盈着他的時空,成了他的生活伴侶。為了把握好長篇巨著的人物關係,他把書中人物全部換做村裡父老鄉親的真名,為的是隨時可讓他們在自己眼前活動。最苦悶時,他也曾把廢稿撕得粉碎,筆也不知被他摔斷了多少支。日月荏苒,他那握筆的右手中指和食指居然像老農一般老繭疊加!

好在,苦久了的心花終於綻放了。

《半閣城》這部厚書,讓我看得好苦,淚吟呆,渾身顫抖,半天喘不過氣來。它傾吐了關中牛對故土的厚愛、怨間和掛牽;它追述着經歷過的人那段難以忘卻的辛酸;縱觀全書,只有兩個**裸的大字——飢餓!作者在書中一字一句聲嘶力竭地呼喊着、提醒着讀者:我們身邊曾經有過、現在依然生活着一群苦難兄弟,他們的名字叫“村莊”……

活在當下,我們的生活水平在提高,我們的幸福指數卻在減少。這是因為,自顧享受眼下燈紅酒綠者眾,反思回望同類過去苦澀日月的卻寥寥!我覺得,如果這段歷史無人追述,它將在中華大地永遠失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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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閣城(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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