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3.報應（5）

話說，在清理戰場時，朝鮮部隊一共救起了四名志願軍危重傷員。他們中間，恰巧有一名活着的陝西乾縣籍班長。他們那位“班長同志”當時口頭交代說，他們的“謝省安”副排長拉響了手雷和一個鬼子同歸於盡了，烈士的這件英雄壯舉無論如何都得向上級做詳實報告。後來，他還一一指認了連隊戰友的遺體。朝鮮同志只好將一具具被炸得面目全非的遺體抬下陣地，暫時安葬在一個無名墓地……

不過，讓高運喜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謝省安本人咋又會成為一個“**老兵”而滯留台灣呢？

然而，無論是朝鮮同志當年在戰場上鬧出的錯，還是現在這個消息本身有誤，“謝省安”這個人總歸是已經到達西京古城了。

省“台辦”在隨後的電話中通知說，這些大陸老兵曾經都是我們的骨肉同胞，由於歷史的原因滯留台灣，隨着年齡不斷增大，思鄉結也愈來愈濃烈。於是就有了這次返鄉之旅。省委、省政府主要領導同志都十分重視，要求洽川縣務必在次日下午四點前，將此人的個人況和家中親屬的況向省委辦公室和省台辦彙報。為了尊重台胞的個人意願，通知還特意提醒，此人一直不願被採訪，也堅決拒絕各級政府的官方接待。但在台胞故鄉的村莊，可以舉行相應的歡迎儀式，讓一個遊子在禮儀之邦的故土上，真正感受到祖國大家庭的那種“血濃於水”的真摯之……通知最後還特意提醒道，此人已經明確地表示，他這次回來一定要了卻縈繞在自己心頭多年的一個夙願——親自參加一次洽川縣“狗攆兔”的民間活動，希望縣上酌予以安排……

聽到這個小小的要求，高運喜已經真真切切地可以肯定，謝省安確實沒有死！

於是，高運喜通知縣委辦公室緊急安排車輛，將劉玉清、苟存德等幾個老戰友火速集中到半閣城聚會，同時，自己也放下手頭的工作提前回到家裏，準備把這個天大的事給麥秀先透個底。

一路上，他腦子裏怎麼也想不下一句合適的話，用以去安撫自己這個半路結伴的妻子。老詹這頭剛得了個死訊，突然又冒出個活着的謝省安來！一個女人，她能接受得了這個奇異的現實么？

誰知道，當高運喜進門後轉彎抹角地把這個消息告訴麥秀后，她好像並沒有多麼大的震驚，只是漠然地對高運喜說：“省安死了，卻能活轉過來；我活着，又恍如死去了……老高，我這幾天一直覺得自己好像活在一種不真實的夢中。你說，到底是眼前這個世界的日月被顛倒了，還是我自己已經瘋了？”

沒等高運喜去安慰她，這個女人居然無事一般地給一同進門的劉玉清他們一一斟滿了熱茶，還笑吟吟地對他們說：“老劉，那年我因為賣饃饃被抓到派出所那件事你還記得不？老高那時還不過是個村支書，你當時已經是個大局長了。眼下，他成了縣委書記，你卻變成一個被開除了公職的閑漢！省安和你一樣呀，他那時如果也回來了，能安安穩穩地活到今天么？來，我權當你們都是一群站在我面前的死鬼，讓我再給你們沏上一杯茶水。我倒是希望這是一場夢境，夢畢竟還有醒的時候。可是，這一切為什麼都生在我的身上？我再也不會相信來生了，在我活着的時候，已經經歷過了許多次死去的感覺……”

幾個老兵都傻獃獃地望着這個軍人的妻子，大家都感到瞠目結舌、無以對。

麥秀卻詫異地繼續對他們說：“你們坐呀，都不要用這樣的眼神來看我，我腦子這陣子比前兩天清爽多了。你們知道，老詹也當過兵啊！看來，天下的男人都一樣。在年輕的時候，你們都會不顧家裏的老婆孩子去當兵打仗，到了這個年齡，又一齊跑回生養自己的故土尋找小時候的影日來了。省安該回來啊，我在心裏等了他三十年了，我確實忘不了他。一會兒，我也親自到村頭接他去。畢竟，他是我們芍藥的親爸爸啊！”

幾個男人並沒有看出她有一絲悲戚的跡象，但都端着那一杯茶水不知所措。這時候，只見麥秀突然大聲哭喊起來——“蒼天吶，你叫我一個苦命女子日後可咋往下活呀！”一口氣沒有吸上來，她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