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秀才與狗戶(2)

4.秀才與狗戶(2)

於是,狗和它們的主人便攪和得不分尊卑混為同類。***甚或,在這一方地面上,只要提說起飼養細犬這些被他們視同生兒育女一般正經的事,還流傳有許多有名頭的學問。按照狗道上的說法,頭生的純種小公犬唯其金貴。得竅者單從小狗趾縫和耳尖的三根毛色上,便可準確斷定出它日後是否會成為追風攆月的“大器”而備受青睞!而小母狗卻從來不會受到如此看重,大多在落草時便被拎出狗窩將其活活捂死,或者扔到村東溝口那個高崖下任其餓斃。儘管這種做法讓人聽起來多少有點毛骨悚然,狗戶們一輩一輩卻這樣做了。習慣久成自然,亦被認做天經地義。因為,在村莊上養草狗草狗:母狗。歷來被狗戶門所不齒。即使這條草狗是一條名犬胄裔,依然會惹眾人恥笑。這倒不是說母狗不擅攆兔之勞,主要是到了秋冬時節,這些個孽畜便容易招惹一群公狗聚集在巷道徹夜守候。只要主家大門洞開,尋芳者就會殷勤地和那些毫無廉恥的母狗屁股對屁股緊緊地結交起來。在那一段時日,不說鬧得大姑娘小媳婦一臉羞臊無法過路,就是那些背着書包的小學生也專意圍着圈兒在巷頭看起了這號新鮮。更有甚者,一些無良光棍居然慫恿那些稚子頑童找來些木棍,穿插在兩隻結交的狗之間又是吆喝又是挑抬……且不說此等行為對整個巷院原本十分良好的社會風化這等大事有無傷害,卻絕對直接地影響到了平時相當友善的鄰里關係。

這麼說吧,同是一起結緣的兩隻狗,公狗的主人似乎還能夠接受他們的愛犬那種洋洋自得的齷齪行為,而母狗主家卻絕對像自家的婆娘偷漢被人摁在炕頭一般無地自容。況且,在這種不雅的場合,狗戶們亦常常為一句小小的玩笑便能惹出一場紅臉,緊接着必定會鬧出一些打狗傷主的節。男人們之間脫口謾罵出那些失和氣的粗陋話語原本就入不得耳,同時,還會招徠出各家門裏那些河東吼獅出來助陣。於是乎,儘管狗們依然專註地幹着它們那些勾當一時還不願解脫,女主人此刻已經一個個手腳並用地扭打在一起,相互撕扯得袒胸露乳之餘,又奮力抓撓得滿臉血痂仍不甘心……

但是,無論狗戶們怎麼鬧騰,雜種土狗在這個季節卻是斷然不準進村的,以絕對保證渭北細犬的純正種系得以延續。

這是村莊的一條不成文的規矩。

每個村莊都有自己的特殊規矩,有關養狗的這一條規矩在長稔塬卻幾可被視為通用。

然而,謝佑普老爺子家養的卻是一條狼狗,且是母的。

在狼就是狼、狗就是狗,從來還沒有“狼狗”這一說的長稔塬,他養的這條狗十足是一頭狼,但絕對卻像一條狗。而且,在老漢這一生中,他每養一條狗都會給自己惹出一些非正常的事端來。

山民都信一個緣字。巧遇是緣,躲不過也是緣。老爺子養的每一條狗都和他有緣。老漢喝了大半輩子罐罐茶,養了大半輩子細狗,在巷院中端得起架勢講得起排場,即使在周邊村子提起他的大名也幾乎無人不曉。最讓人崇敬的是,他老人家一般不喝香片,一壺老葉子不熬得湯水起線他萬萬是不會潷的。自打他二十啷噹因自己那條狗引出一場命案,最後不得不逃出村莊在黃河上為地下黨跑羊皮筏子那時起,他家炕几上架的那個刻着龍紋的紫銅火盆從此便沒有斷過木炭火。無論冬夏,圖的就是那一口熱乎勁兒,一喝就是三十年。於是,在一年的四季里,老爺子的閑空似乎都用在拿着一把笨鐮鉤乾柴這件事上。

開年二三月,長稔塬上的樹木就開始青了。前年春上的一天,老爺子在村外那處叫做溝沿豁的地方隨意瞭望了一番,遠遠地看見陰坡上有人砍走一棵枯柏,地上四處丟棄有許多的枝幹。他便盤算了路線繞了下去,很快揀了一大抱樹枝,他只顧撿拾,打成捆兒后這才知道,一個人根本無法將那個大大的柴捆子掄上肩頭,加之坡陡路窄,即使能鬧上肩頭,能不能馱上溝坡也還是個問題。於是,他便手搭涼棚朝溝上“嗷嗷”地喊了一陣子,想喊下來個過路的給他幫個手。那陣子,天色正午,勞動的人們已經回家吃飯,他可着勁兒號叫了一大陣子,最終也沒喊下來一個鬼影影。然而,他那幾近於狼嗥的吶喊聲,卻從亂草蒿中招出一隻小“狗”來!雖說小傢伙又臟又瘦已有點野性,但一般人還是一眼便能估摸出這小孽障是被丟下溝的小母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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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閣城(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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