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引子（2）

按說，這幾句已經無從考據出處的鄉野俚謠距離今天的日子已經十分遙遠了。既不關乎吃飯睡覺，也不影響娶妻生子，亦大可不必去認真計較，理應歸於“早先”之列任其慢慢消失。可是，居住在半閣城村的謝佑普老爺子卻非得為這件事兒論一回曲直。

老漢一輩子就是這麼個脾性。

他說，早先，半閣城女人們的腳絕對不比山外那些大村場的婦女纏得丑！為此，老漢還拉出村支書高運喜他媽那對兒“三寸金蓮”作為例證，用以強調他的觀點並非空穴來風。

對於這種不計功名維護村莊榮譽的奮力之舉，村民們卻大多不置可否。儘管他們都是些相當好事的人。平日裏，即使遇上一些與己無關的事兒，只要路見不平，絕對會挽着袖子擠上前去和對方打得鼻青眼腫。不過，目睹着高氏老太搗着一雙粽子般玲瓏的小腳走在巷道那一步三顫的搖曳身姿，現在這一茬兒晚輩後生，業已無從去領略過去由此尤物衍生出的那些“步步生蓮”的遙遠遐想了。當然，也大多不願附和着老爺子為這個實在不值得去求證的閑淡事磨那些嘴皮。相反，個別長點心眼兒的傢伙倒是替老爺子分析出他那之鑿鑿的批駁話語裏反而存在諸多授人以柄的疑點。

很顯然，老太太是從山外嫁過來的女人。她老人家做姑娘時那雙小腳纏得再精巧，卻也牽扯不上半閣城人一絲干連干連：聯繫、關係。。

至於本村那些嫁出去的老閨女們，年事過高的一個個已經無法坐在驢背上再走這條牽心的崎嶇山道了。眼下，依然還能摸到老娘家來搜心腸搜心腸：了心事、拉家常。的大多年紀又都不是很大。就算當年她們那雙小腳纏裹得亦相當好看，不料想，趕在“民國”初年那陣兒被北洋政府強制着“解放”過一回，使得其恣意荒長過一段時日。不久，洪憲立國，辮子軍又鬧騰着“復辟”了一陣子，朝廷着即勒令她們把那雙腳再次纏裹起來了。沒幾天，南京政府又開始北伐，一路呼嘯着打過了長江；各省紛紛宣告獨立，袁大頭在金鑾殿裏一命嗚呼，她們的腳又一次被革命軍嚴令解下了纏腳布子！就這樣，纏了放、放了纏，折騰得她們不知是纏着好還是放開好，於是，便使得眼下遺留下來的那一雙雙過分招搖的倭瓜大腳，委實是不能體現昔日追寵的美妙和姣好。

由此看來，有關女人纏足的主張和地里的莊稼長勢一樣，並非出自莊戶人的本願，而完全是一條有關社稷安危的千年大計，一種愚民政治的具體實踐，一種趣盎然的流行時尚，一種需要山呼萬歲的浩蕩皇恩！

於是，由此便引了一個村莊的故事。第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