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1陪我到時光盡頭(3)

3.01陪我到時光盡頭(3)

從此大家都叫他歪嘴,只有我還叫他白子。***

想不到戰後連軟飯都很難吃到,那時正逢上山下鄉青年大批回城,所有的職位擠得滿滿的,連賣菜的空缺都打破頭。我在戰爭中立過幾次二等功,如果不是班裏的江西兵檢舉我槍殺俘虜,還是有希望留在部隊裏幹下去的。結果功過相抵複員回原籍,分配到糧店扛糧包。白子更慘,在複員軍人安置辦公室泡了半年多,求爺爺告奶奶的,最後人家說:“分配個戴口罩的工作吧,你那副樣子怪嚇人的。”結果真的被分到環境衛生所,天天戴了個口罩掃大街。

糧店經理是個娘們兒,和我家住同一條巷子。上班第一天就盯着我不放,平時看我脫光了膀子扛大包時眼睛像要噴出火來,說話沒個遮攔;什麼從小看我長大,給我把過尿。還趁我兩手挪不開時東摸一下西捏一把。用今天的詞來說,百分之一百的性騷擾。我一個大男人被老娘們兒調戲,臉不知丟到哪兒去了,還不敢作出來。那年頭,在路上找只狗都比找個人難,經理有用人的生殺大權,隨便找個理由開掉你還不是一句話。

一天糧包扛下來一頭灰塵,滿身臭汗,下班之後,唯一的樂事是打上二斤燒酒,切上一包豬頭肉,再弄幾塊兒豆腐乾、一包花生米就算好菜了。叫上幾個戰友,喝個天昏地暗,喝不喝醉都難受,難受了就要罵人,這世道該罵的太多了。

歪嘴也跟我們一起喝酒,只是他從不喝醉,喝得再多也就是那張臉白、青;也不多話,大夥笑時他那張臉痙攣一下算是迎合我們,哥們兒痛哭流涕時他走去門口把門關上,然後收拾桌子,燒水泡茶。每個人都活得不順,歪嘴父親在他回來那年突生急病,花了一大筆錢看治,半年後還是撒手西去。家裏欠下好大的虧空,母親又多病,我們知道他的難處,聚會都臨時通知他,為的是不讓他花錢買酒菜。他也不多推辭,來了就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很少吃菜。有時他眼裏冰冷的神色使另幾個酒友不舒服,私下說下次就不要叫他了吧。我眼一瞪:“你小子不想來儘管請便。歪嘴是我兄弟,比親兄弟還要親兄弟。誰要在背後說三道四,小心我翻臉不認人。”

有個兄弟連隊叫李小遠的戰友常跑來找我喝酒。這人只是認識,在部隊裏並不常來往。但人家提了酒肉上門來,總得招待吧。一天他提了瓶台灣金門高粱上門,我叫了歪嘴,炒了幾個菜,三人吃喝起來,說些互相熟悉的戰友,這個水產生意做得不錯,那個跑單幫了筆小財。酒酣耳熱之際李小遠突然問道:“老大你想不想做生意?”

當時全國“生意風”癲,別說那些頭腦活泛的大把撈鈔票,連退休的老頭老太都紛紛下海,開店的、跑單幫的、鑽營打洞的亂成一團,人人臉都了綠。身邊幾個戰友也躍躍欲試,合計着開個小店,攛掇着讓我也入伙。鈔票人人喜歡,但我對做生意一竅不通,既不會鑽營,也沒這個本錢,幾個工資還不夠喝酒。結果都是說說就算了,從來沒認真當回事。

我說:“我不是那塊材料,也不敢跟人玩那種彎彎腸子的事。”

李小遠說:“將相本無種,鈔票上也沒寫着誰的名字,人人腳底一條路。老大,認識的戰友沒有不誇你的,在戰場上有勇有謀,敢作敢當,九死一生都過來了,怎麼在和平時期反而變得膽小了,做個生意都縮手縮腳了呢?”

我說:“這不是膽大膽小的事,那種撥拉算盤珠子計算人的事我實在做不來;而且,當了三年兵,性子野了,也不願意低頭哈腰侍候人賺幾個小錢,你還是找別人吧。”

李小遠低聲說:“老大,不是你想像的那種生意。”

我一頭霧水:“不是那種生意。那又是什麼生意?”

李小遠只是嘿嘿地笑,我倒給他吊起了好奇心,說:“李小遠你別賣關子,跟我們窮開心。”

李小遠說:“這樣吧,現在說了也無益,如果你可以請出假,我陪你們去泉州走一趟,有人出錢招待。”

李小遠走後我跟歪嘴商量,歪嘴說:“去看看也無妨,我們這些人已經在最底層了,要錢沒有,要命憑本事來拿。”說得也是,跟歪嘴在一起,我心裏淡定得多,這傢伙話不多,但腦子活泛,想問題周密,而且做起事來手腳敏捷,我們一直配合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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