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3陪我到時光盡頭(4)
說到肉票,我們二十四小時看着他,這公子哥兒不怎麼吃東西,我們買回的盒飯碰都不碰,只要求喝水,還得是瓶裝的純凈水。***都什麼時候了,還耍少爺脾氣。有一次趁欒軍上廁所,他踩上床,打開離地一人多高的窗子,一條腿已經跨出去了,被趕回房的欒軍一把揪下來,一個大耳刮子甩過去,馬上尿了褲子。我們警告他:再敢逃跑的話,格殺勿論。
我們在等歪嘴的電話。原本說好款子到賬之後,馬上打電話到房子附近的一個電話亭,一清早我們三人就去輪流守候,十點鐘是我給最後時限,結果等到十一點還沒有電話。欒軍回來時,我看他的臉色就知道事不妙,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
我讓欒軍在房間裏守候,我與臧建明到走廊上,兩人蹲在地上抽煙。
“三天了,”我說,“不能再等了。”
臧建明沒說話。
“你去做下準備,中午之前撤。”
“老大,你準備把肉票怎麼辦?”臧建明問道。
“你說呢?”
臧建明躊躇了一陣:“傷腦筋,留下是個活口,殺了又於事無補。你是老大,你說了算。”
我手托腦門兒,說:“讓我想一想,你先進去換小欒,讓他把車開出來準備一下。”
連抽了兩支煙,我還是做不了決定。走進房裏,肉票坐在床邊,臧建明在一邊守着,我使了個眼色,朝外面一努嘴,臧建明如釋重負地逃了出去。
我慢慢地走近肉票,咳了一聲,年輕人低着頭不敢看我,渾身抑制不住地顫抖,幾天關押下來,原本瀟洒的型亂得像個雞窩,身上的高級襯衫皺成一團,脖子上掛着一條金鏈子,垂着一個金質的十字架,幾天沒洗澡,汗餿味,加上他幾次尿褲子,身上出一股腥臊臭氣。
“你家人既然不肯出錢,那就怪不得我們了。”我拔出槍來,旋上消音器。
年輕人抬起頭來,用廣東口音很重的普通話說:“先生,你是不是要殺我?”
我點了點頭:“不錯,你家人不肯為你出錢。”
“不會的。”年輕人語無倫次地說道,“我家人一定會想辦法籌錢,求求你再等一段時間……”
我心中一動,也許我們可以再等半天,隨即又馬上打消了這個念頭。六點之後羅湖海關關閉,再等上半天就得在香港多待一天,一天中什麼事都可能生。我們幾個人的神經已經綳到極限,我不願意冒這個險,俗話說:上一分鐘還走得脫,下一分鐘呆木樁。
年輕人看到我不為所動,啜泣起來。臧建明聽到響動進來看了一下,動了動嘴唇,想說什麼,結果還是沒說出來,轉過身走到門外去。
年輕人要我給他點時間做禱告,我點頭容許了。他背對着我跪下,兩手擱在床沿上,一面抽泣一面喃喃自語。我輕步過去,趁他低頭念誦之際,對着他的後頸窩扣下扳機。打這地方,人的痛苦最少,走得也最快。
我清理了房子裏所有的痕迹,和臧建明走去汽車停泊處。他顯然受了驚,手抖,點了幾次煙都點不着。我的心也糟透了,第一次自己出來干就失敗。就在我們準備彎身坐入車裏時,我好像聽見有電話鈴聲響。電話亭就在半個街口之外,可能嗎?
我心裏咯噔一下,不及細想就拔腳狂奔,到了電話亭外鈴聲戛然而止。我喘着大氣死盯着那部電話,心怦怦地跳,與香港街頭任何地方的電話一樣,塑料的殼子,鍍鉻的面子,淡黃色的機體。現在它靜靜地一聲不響,我不甘心地把話筒提起來放到耳邊,嗡地一陣撥號音,電話沒壞。
剛才我確實聽到了鈴聲嗎?還是我的幻覺?也許,幾天幾夜沒睡好,腦子裏總盼着歪嘴打電話過來,以致耳朵也產生了幻聽。就在我扔下香煙轉身離去之時,鈴聲像瘋似的響了起來,我嚇了一大跳,手已經自動地拿起了話筒,只聽得歪嘴的聲音說:“老大?我們成了……”
歪嘴還說了些什麼,我一句也沒聽清,心裏雀躍不已,五百萬啊!我盡量控制住自己想要仰天長嘯的衝動,走回車子,門一開,兩人的眼睛都盯住我,我簡單地說:“趕快走,我們現在是有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