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八章 君向瀟湘(六)
陷進溫柔鄉,沒個定力輕易早起不來。起不來也無妨,那就再睡一日。白天黑夜囫圇過,極樂美事實在令人上癮。尋常人千萬不要貿然嘗試,因情人相處先愛后欲才是正道,本末倒置到最後只會傷身傷心。
這般廝混了兩日,實在不得不露面了,終於迎着夕陽敞開了房門。小閣老依依不捨地離開,留下郡主一個抱着枕頭酣睡。
清清幾個進來收拾,見房內一片狼藉,便知這是碰上了真對手了。雖說行事無忌,但小閣老面皮薄,連正門都不好意思走,怎麼進來的怎麼出去,好歹也保全了郡主的名聲。
司馬廷玉從前常進山打獵,次日歸來照常上值。郡主不比山中野狐,狐狸能跑能跳又機警,她有些蠢笨,還有些好奇,是以司馬廷玉並未消耗多少精力便將人捉住吞吃殆盡。從定合街出來后回了趟家,沐浴更衣拾掇一番后神清氣爽地去了內閣。
眼下還有許多事要處理,不止是檀沐庭丟下的亂攤子,還有日前與華品瑜同日進城的廩生,樁樁件件都令人頭疼。好在如今內閣眾人仍將他奉做閣老,便是袁閣老見了他也縮着腰,生怕他一個耳旁風自己全家老小不保。
然而就在批閱奏疏之時,忽然見一文書上寫了“白龍珠城”四個字,細細一看,原是駐在南海一帶的平南將軍所呈,說白龍珠城連年受南齊苛待,早已不勝其擾,願早日歸順大魏
,做我朝南海之眼。
看落款日期,已經是去年秋了,顯然被積壓了許久,所以無人在意。從前司馬廷玉沒有印象,這兩年又因司馬煉的身份尷尬,並未接觸多少公務,蕭扶光也被檀沐庭架空,沒有看到這份奏疏。由此可見白龍珠城應是近年內才向平南將軍求助,因它只是座海上小城,除了盛產珠貝,既無人口又無兵力,連作屬國的資格都沒有。白龍珠城又是檀沐庭的家鄉,所以檀沐庭刻意壓下,才會被內閣眾人忽視。
這樣一座城,只適合被採摘屠戮,倘若沒有南珠,它什麼都不是。
不知為何,司馬廷玉又想起先帝的身影,他好像總是和和氣氣的,遇到棘手之事總要推脫二三,即便坐在皇座之上,面對大臣也總是稍稍佝僂着高大的身軀,笑呵呵地說“日後再議”。
但是,這座海上小城為何會向他們求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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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晨,蕭扶光也來到內閣。她在時司馬廷玉便主動迴避,諸事皆由白隱秀整理轉達。白龍珠城畢竟是小城,除非與齊開戰。而大國之間輕易不開戰,所以它並沒有被關照的必要。
但蕭扶光隱隱覺得,先前發生的所有的一切似乎同白龍珠城有關聯。她將平南將軍奏疏放在一邊,捏着眉心思索應對之法,然而思來想去卻覺得不該出手。
也罷,她還有一堆更要緊的事,先解決了眼前再說。
朝堂上有華品瑜和司馬廷玉輔弼,一
切好說,檀黨一脈人員雖多,而高樓崩塌也不過須臾,且她亦有沈磐為首的御史台來幫助清算,三五日內便打掃得乾乾淨淨,只剩下袁閣老等人並未處置,因一來還需震懾重臣,二來也要拉攏人心。如何用人也要斟酌而定,水至清則無魚,倘若朝中全是自己人,或者全是清流,那麼王朝距離覆滅便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她同父輩和老師學的便是權衡利弊維穩朝堂,這點道理還是清楚的。
不知過了多久,落鑰的小吏伸頭看了一眼,見是蕭扶光在又縮了回去,過了一會兒為難地來催:“郡主怎麼也值夜呢?晚上西堂風大,容易着涼。”
蕭扶光這才發現天色暗下來有一會兒了,她辦公不喜歡旁邊有人伺候,加上方才白隱秀內急,不知去哪裏方便,這才一時不察,多待了會兒。
她想了想,還是先出去等等白隱秀,省得誤了時辰。再說閣部內有值夜的閣臣,她也不好一直獃著,畢竟同司馬廷玉好上,他的臉面也是頂要緊的。
那落鑰小吏也很會來事,撂下手頭的事先挑燈送她。得知此人也是赤烏年間入朝,蕭扶光閑下來也同他說了兩句話,剛走出西堂便看到拱門下站了個直溜的黑影兒。
小吏看到他,喊了聲小閣老。司馬廷玉這才走過來,接過了燈,也接過了人。
蕭扶光回頭沖小吏道:“見了白少卿同他說聲,叫他直接回家吧。”小
吏低着頭說好。
等人一走,司馬廷玉便拉過她的手。原本她身體養得好,氣血足,可是在西堂待了一天,這會兒手都是冰涼的。
他將燈夾在腋下,握起她兩隻手放在自己手心,連搓帶揉。
蕭扶光見他呵氣,動了動手指頭撓了下他掌心:“若真心疼我,該帶個手爐來,用得着你替我暖?”
司馬廷玉大方承認自己在揩油:“手爐暖你的手,哪裏還有我的用武之處?”說著敞開黑裘,將她人裹了進來。
“有人看着呢!”蕭扶光好面子,忙出聲提醒。可是這懷抱實在熱乎,叫人想閉着眼就這麼扎進來。
“就是叫人看的。”司馬廷玉一說話,胸腔震得她腦袋嗡嗡嗡響,“你吧,算是沾點兒聰明,但有些事上就糊塗。倘若不是足夠了解你的脾性,我有時候真懷疑你是裝的。”
“這話什麼意思?”蕭扶光從他上衣里探個頭,不解地問。
司馬廷玉朝後遠遠瞥了一眼,道:“都說宰相門前七品官,內閣這種地方,你當哪個人簡單?莫說鎖大門的,就連掃茅廁的都指不定是走哪位大人的門路。一抬頭就能看到高官的臉蛋,低頭看他們屁股蛋,隨便聽他們說幾句話就夠受用的。若有了難處隨口一提,在大人們眼裏都是小事…殿下在時他們近不得身,檀沐庭在時他們私下裏不定怎麼巴結,如今瞧着還是你坐得最穩,上趕着來了唄。”
蕭扶光後知
后覺,想起那落鑰的小吏,的確是眉清目秀的漂亮模樣。因看着俊秀面善,也願意多說兩句話,現在想來只覺得心裏不舒坦。
司馬廷玉將下巴搭在她頭頂,輕輕嘆了口氣:“誰對你好,誰是攜目的而來,我信阿扶拎得清。只是若有朝一日我不在,真擔心他們會打着我的幌子幹壞事。”
“你不在?”蕭扶光敏銳地捕捉到重點,“你不在我身邊,你要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