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一連串問題奔涌般地聚集到心頭(5)
放走邵長水后,趙五六對整個案做了一次細緻的分析。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對勞爺是被謀殺的,還是自殺的,還是純粹死於一起酒後駕駛的交通事故,我一度確實是有疑惑的。許多跡象表明,勞爺在陶里根的後期,產生過恍惚和茫然,也好像產生過、某種程度的自暴自棄。當時,我自以為也是了解東林的為人的。我認為他個性較強,一輩子好勝自負,總想在自己職業生涯的最後階段能向世人證明一點什麼,並為此不惜破釜沉舟孤注一擲。但這麼做了以後,一旦再遭遇特別重大的挫折,是絕對有可能自暴自棄,鑽進牛角尖出不來的。你要知道,他在陶里根面對的不是什麼普通刑事犯罪問題,再加上他又不是帶着一個集體去的,更沒有組織在背後撐腰。猛然間被余達成拋棄后,他的處境、他的心都是可想而知的。這樣的事輪到誰頭上都不是好扛的。而他又是一個過於聰明的人,聰明到十分敏感的程度,他當然能明白自己那會兒的處境。我理解他當時的痛苦,理解他的想不通。因此我認為他當時是想逃避的,但多年來的好勝又不允許自己逃避。在這種內心極度矛盾的況下,我至今仍然認為,他的精神一度確實面臨過崩潰的危險。當然,問題是,他是否真的崩潰了,真的尋求逃避了;然後由於逃避不成和內心的自責而是否真的絕望了。對這個問題的判斷,有助於我們給勞爺一系列重大行為定基調。
為此,他派邵長水坐鎮八十八號,着重查清勞爺的內心狀態。而邵長水在八十八號的工作,出色地澄清了這一點,讓趙五六看到:勞東林是好樣的,他痛苦過,但沒頹喪。他極其矛盾過,但沒沉淪。他想逃避過,但最後扛住了這樣一種精神的下滑。他個性的確較強,又好勝自負,但邵長水的調查讓趙五六充分看到這個人不是一個純粹的個人主義者。相反,還是一個少有的理想主義者。而對於這一點,趙五六和他共事這麼多年,都看得不是那麼清楚。在這一點上,勞東林的確比隊伍中的許多人都強。也許正因為擁有了這樣一種理想主義色彩,當初他才會出乎常人的想像,去接受那樣一個任務到陶里根去……而這在今天,在大多數人身上,都是絕對不可能生的事。在清楚地看到了這一點以後,在趙五六心裏就徹底排除了勞東林是自己迎着那輛卡車走過去想結束自己生命的猜想。說他是自殺,在有些人可能是因為他們根本不了解更不懂得他這個人,而在另一些人就可能是蓄意在混淆視聽,故意誤導偵破方向。認清這一點以後,在趙五六心中,下一步的主要問題當然就得搞清卡車撞向勞爺,到底是主觀故意。還是無主觀故意?而焦點自然也就集中在那個出事後從駕駛室里跑掉了的傢伙身上。司機喝得爛醉,完全記不起來出事的那一刻方向盤是否被別人掌握過。在方向盤上也找不到那個傢伙的指紋和掌紋。他以為這樣就能逃避法律和良心的懲罰……
趙五六反覆尋找事當時的目擊證人。終於獲得了一個重要線索:有人見證,卡車向受害者撞去時,車速突然加快。撞倒受害人後,車子又往後倒了一下,才停下。這說明。車子是在受控的況下撞向勞爺的,而且此刻控制車子的那個人還有意識地踩了一下油門,讓車子加速。這一腳油門明顯是有。加害意圖的。那麼這一腳油門究竟是誰踩的?因為在訊問中,司機和那個逃逸者都不承認踩過油門。尤其是那個逃逸者,縫說那只是一瞬間的事,車前頭轟地巨響了一下,車就停了。他現司機整個都僵呆了。自己忙跳下車,去看看到底撞着了啥。一看被撞的是個人,就嚇得趕緊跑了。
從那一腳油門上得到啟示。趙五六立即對一直被封存着的那輛肇事車進行了極周密的勘查。終於從油門踏板上採集到一些沙粒和泥樣。而後又從那個逃逸者的家裏搜出了那雙事當時穿的舊鞋。從鞋底上也找到了殘留的那一點沙粒和泥樣。對這兩份沙粒和泥樣的成分化驗,現在油門踏板上的有一部分東西的成分跟逃逸者鞋底上的是完全一樣的:這蕕無可辯駁地證實,在行車途中,很可能就是在出事的那一剎那。這傢伙確確實實曾經踩了油門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