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回顧(10)
關於祝副市長他出的那檔子事……曹楠剛低聲地說了這麼半句話,顧立源立即坐直了身子。***毫不遲瑟地打斷了她的話頭,整個人的神也變得相當嚴肅起來。他這麼告誡道:這檔子事司法部門已經介入。所以,任何人都不應該再插手過問了。只能靜候結論。
我只是想了解一下。祝副市長到底出了什麼事?您比我們誰都更了解他。他這麼一個人怎麼可能去開槍殺人?怎麼可能……曹楠不甘心地問道。
我說過了,司法部門已經介入的事。任何人都不應該再插手過問。他再一次打斷曹楠的話。然後就聽見他問,還有事嗎?這明顯在表示,你可以走了。
她站了起來。
告辭。
往外走。一步……兩步……三步……她忽然感到自己快要被一種巨大的、從來也沒經受過的失望擊垮了。是的,他說得全對:司法介入,靜候結論,任何人都不得再隨便插手,等等等等。這一切都對。但是……但是……對於這一切,他怎麼能說得那麼冷靜(冷峻、冷酷)呢?好像在說一塊跟他毫無關係的爛木頭似的。誰都知道祝磊曾是他最好的朋友,最親密的同事,最忠實的部下和最起作用的左臂右膀。你可以不跟我透露祝磊犯事的內,但一起來感嘆惋惜一下都不行嗎?當了代省長,就必須如此迅速地劃清界線?如此的原則和堅定?快走到門口時,她都感到有點窒息,喘不上氣來,頭腦因為一時間的缺氧和缺血,也有一點暈眩起來。地板開始有一點晃動了。她本能地伸出手去扶了一下門框,又本能地回過頭去看了一眼。為什麼要回過頭去?回過頭去又想幹什麼?不知道……完全是本能在驅動,習慣在使然。但隨後在這回頭一瞥之間,所看到的,卻讓她大為吃驚,還讓她實實地為之心顫了好長一段時間。她看到顧立源獃獃地站在辦公桌的一頭,眼睛直直地望着她的背影,臉色灰暗,神慘淡,眼光雖然仍在閃爍,但閃爍的卻是一種讓曹楠無法忘卻的愧疚和為難……當他現曹楠突然回過頭來看他了,便立即掉轉視線,低下頭去,同時又迅即擰轉身去,拿背去對着曹楠了……
原來他是在剋制着自己的一份感。他是不得不如此的——這是她當時那一剎那問得出的惟一結論……
是的,他有他的難處。的確不能要求他像我們這些普通人一樣,在個人感的表達方式和程度上恣所欲為——這是她在走出省政府大樓時,再一次回過頭來尋找顧立源辦公室的窗口時產生的又一個想法,並以此想法來安撫自己突然劇烈疼痛起來的心靈……
但他為什麼會表示出一種愧疚?為什麼在那一瞬間,臉色竟然會如此的灰暗?是因為辦公室里光線不足,還是這一階段剛調任代省長,工作過於繁重?
不知道……
走出省政府大樓,她幾乎沒有做任何辱留,穿越了它那挺有現代建築意味的中心廣場。快速向大門口走去:從下樓的那一刻起,她就下定了決心,不再上這兒來了。起碼不會僅僅為了看望這位姓顧的領導,再進入這個廣場,進入這幢大樓。她曾經很偶然地進入了他們的圈子,甚至十分接近過他們。但仔細想起來,這也就像我們這個渺小的星球曾比較接近過某一顆拖着美麗的長尾巴的彗星。所謂的接近只是相對而,它畢競還是會呼嘯着遠離我們而去。同樣的,代省長、副市長畢竟離一個年輕的圖書館管理員太遠太遠。就像我們無論再怎麼接近那顆美麗的彗星,宇宙生存展的規律決定了我們之間仍然要保持相當的距離。若即若離,是宇宙萬物相處的基本規律。又何況遠沒有擺脫自私和弱肉強食的噩夢糾纏的人類呢?!走出省政府大院那巍峨的大鐵門時,她還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為自己能做出這樣的決定而感到無比輕鬆。要不是後來生了另一件事,曹楠也就這樣慢慢地從顧、祝這兩人沉重的陰霾之下超脫出去。就像高緯度地區的人常說的那樣:該幹嗎幹嗎去了。
事就生在祝磊一審被判處死刑以後。有一天,曹楠辦公桌上的電話鈴響了。是個男人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沙啞,有點低沉。他說他想跟曹楠見一面。商量一點兒事。曹楠問他是誰,他遲疑了一下說,我是你一個熟人的朋友。曹楠馬上問,哪個熟人?他又遲疑了一下回答道,能見面再說嗎?曹楠又問,我認識您嗎?對方回答得很老實,不認識。曹楠立即說,我既然不認識您,您又不肯告訴我那熟人是誰。我怎麼知道自己應不應該跟您見面?對方沉默了一會兒說。事挺重要。非常希望你抽點時間來見我一下。我不是不願意告訴你那位熟人是誰。我擔心,現在就說了,你有可能就不願意出來見我了。但我必須見你一面。這樣吧,如果可以的話,你這會兒到你們圖書館傳達室來一下,我當面告訴你是誰委託我來找你的。在你們單位傳達室里,你總不用擔心會出什麼意外吧?曹楠考慮了一下,又問了一句,你能告訴我你是幹什麼的?當聽到對方在稍稍猶豫了一下后說,我是個律師。曹楠的心騰地停跳了一下。她立即猜到了可能是誰委託這人來找自己的了,慌忙收拾了一下辦公桌,趕緊向傳達室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