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回顧(3)
後來,曹楠在不斷接觸顧立源的過程中,才真正體會到了李敏分當初所說的這難以捉摸和無法估量八個字的含義。這裏有令她生厭的東西,也確有讓她難以捉摸,無法估量的東西。那一回見面后不久,頤立源到省城來參加省委擴大會。前邊說過,按這兩年的慣例,只要顧立源一到省城。那些先行調到省城來工作的陶里根籍幹部都會找個好地方,聚一聚,讓他高興高興,放鬆放鬆,同時也讓他們自己高興高興,放鬆放鬆。自從祝磊調任省財經學院副院長后,這樣的聚會一般都由他牽頭組織。參加聚會的常常還會有在省城做生意的一些陶里根籍的老闆。當然,能有幸參加這樣的聚會,一定是有相當實力的大老闆。一來,這些陶里根籍的老闆平時和這些陶里根籍的領導幹部們的確也是處得相當不錯的朋友、哥兒們;再者。有這些老闆參加,聚會無論花銷多大,也就有人埋單了。所以。潛意識中,大家也願意有這樣的老闆參加。這些老闆當然根本不在乎這一點花銷。都爭着埋單,爭着做東。
那回曹楠也參加了:是祝磊把她帶去的。這是曹楠第二次見顧立源。顧立源還是那樣的咋咋呼呼。但可以看得出,他見到曹楠,非常高興,主動過來拉曹楠的手。親自安排她坐在他身旁的貴客位置上。說話的時候還老拉着她的手不放。有時乾脆摟着她的肩,把腦袋貼過來。幾乎要挨着她的臉頡了,仔細傾聽她的低聲細語。(曹楠是心慌,不自在,才不敢大聲說話的。但這樣一來,卻鬧得她越心慌,越的不自在。還有一點反感。)但很快,她得以稍稍地安心了:原因是。她現,昕有在場的人都沒把這當一回什麼事。沒人用異樣的眼光去看着他倆。難道他們都認為這麼接觸是很正常的?可再問一問,這麼接觸。又有什麼不正常的呢?這一群人,年齡大約都在四十至五十之間。均為閱盡當下人世滄桑的中年男子,還有什麼場面是他們讀不懂、或讀不了的?他們都是顧一手提拔和扶攜的,顧把他們視為心腹。他們視顧為知己。況且,曹楠後來現,顧書記注視她的眼神里有一種讓她非常意外、甚至讓她多少還有一點感動的東西。那是一種很直率的探詢,很平等的交流,他把那一幫人完全撇在了一旁。只是在低聲地跟她探討一個心理學問題:心理問題在多大程度上影響着人正常能力的揮?心理問題在多大程度上影響着我們幹部隊伍的素質?你覺得像我這樣的人會不會產生心理問題?為什麼長久以來,心理問題在我們這兒總是得不到應有的重視?我們這種超穩定結構的社會體制,對人的心理病態具有一定的抑制作用呢,還是相反,僅僅是在起着掩飾和推波助瀾的作用?等等等等。開始,她還能回答一二,到後來,完全聽他一個人在那兒絮絮地論述了。她也回答不上來了,他也不容她插嘴了。聽得出來,他對這個問題,是讀了一點書的,也做了些思考的,但也僅此而已……
在他跟她談論心理學問題的時候,別人也在三三兩兩地談論着他們各自感興趣的事。他們平時也並不是有很多的機會能像今天似的,湊到一塊兒來的。一旦湊到一塊兒了,總是會有很多話要說,有很多的信息要交換,有很多的事要相互拜託,也有某些以往的誤會要澄清,甚至有一些秘密協議得趕在這樣的機會裏趕緊在口頭上草簽了。這時候,顧書記往往會突然停下跟曹楠之間的激論述,突然插到其他人的談論中去,針對他們正爭得不可開交的某一件事,或狠狠地把其中的某一位批評一通,或為他們做一個非常明確的結論,或出一些嚴厲的警告,然後又回過頭來接着和曹楠論述他的心理學問題。這的確讓曹楠非常吃驚和佩服。他那麼了解方方面面的況,始終在掌控着局面,即便在這麼一個很具體的微觀場面中,他也絕不放之任之。是責任感所使?還是精力特別旺盛所使?還是權力欲過於強烈所使?還是他太把這些同志當自己人了,所以他們的一切,他都想干預,都想幫助,都想指點,才做得如此無所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