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附錄:羅布泊,游移的湖(4)
4世紀之初,北方的蠻族南下將富庶的樓蘭劫掠一空,樓蘭從此陷入沙海。***我於1901年在此現的幾份歷史文獻都談到了即將到來的戰爭。然而,其他地方的堡壘和村莊也完全消失了,與此同時,羅布泊湖水逐漸乾涸,在沙漠的南緣出現了一個新湖,這是塔里木河改變流向在東南面為自己開闢了一條新的河道的結果。人類和動物逃往西部和南部有水的地方,大批的魚類和軟體動物滅絕了,它們乾燥的骨頭和貝殼在我們腳下沙沙作響,渾如秋天的落葉。死亡與湮滅就像一塊巨大的屍布覆蓋在樓蘭文化的遺迹上。當馬可·波羅在稍遠的南面正向忽必烈汗的宮廷行進時,樓蘭已在瀚海中沉沉睡去了近一千年,這位偉大的威尼斯人根本不曉得以前還有這麼個城市。625年之後,我沿着馬可·波羅的足跡穿越羅布泊,幸運之星將我引到了那些古老房子。但見無法穿透的寂靜籠罩着無法喚醒的古城,偉大的絲綢之路就在這裏被切斷了1500年。往事越千年,敦煌和樓蘭之間的最後一聲駝鈴早已隨風而去,留下的只是默然無語的沙漠。1901年,我冒險從敦煌以西向樓蘭推進,有一次走了11天居然滴水未見,最後是野駱駝的腳印把我的駝隊從覆滅的邊緣拉了回來,順着它們的腳印我們找到了庫魯克—塔格山腳的鹽水泉。
現時樓蘭和整個地區復興的鐘聲敲響了,這裏本來在4世紀初還享受着羅布泊及其支流的滋養。現在水流回到了老河床,隨之也帶來了魚和軟體動物,還有草原動物、植物、紅柳和楊樹。用不了多久,春季的風暴就會在茁壯成長的樹林奏響古老的歌謠,公元之後最初幾世紀的動人景象也會再現。
要不了幾年時間人們就會重新沿着回歸的河流向東旅行。也許有一天羅布泊會復活——不是那些已在黑暗的墳墓中沉睡了兩千年的人的復活,而是樓蘭古城的復活,我有責任將其從睡夢中喚醒。漁村和港口遲早會在這些水道旁邊出現。雖然30年已過去了,但在1901年漫過我全身的奇特感覺卻如在昨日,當時是3月,我信步邁入樓蘭一所古老房子的房門,也許是最後一位永遠離開這裏的中國人走得太匆忙,竟忘了關門,因此幾千年來房門一直開着,而我則有幸成為第一位訪客。
我們的地理學家艾里克·諾林博士和我一樣內心也有一種強烈的衝動,他一刻都不想等待就急着要去羅布泊,調查1921年以來羅布泊所出現的新問題。給楊增新的第二封電報的答覆和第一封一樣——我們必須先去迪化,我們必須等多疑的主人驗明身份后才能別作打算。
我們以最快的速度趨向新疆府。沒多久就被招往楊增新的衙門。大家身着灰色的時髦獵裝在衙門的內院站成一個半圓形——瑞典人、德國人和中國人一共24人。楊增新挺直身子,威風凜凜地走了過來。他身材勻稱結實,相貌堂堂,儀錶不凡,天庭飽滿,目光睿智,鼻樑高聳,三角形的山羊鬍子已經花白,由此可以看出他是一位舊世代的人,他是已經滅亡的中華帝國的最後代表人物之一。
這位66歲的鐵腕老人18年來一直統治着地球上最大的省份——新疆,其面積是瑞典的6倍,也是這位老人掌握着決定我們命運的最高權力,他可以把我們遣回北京,也可以向我們敞開所有的大門,羅布泊的鑰匙就掌握在他的手中。
他一邊輕輕頷,一邊向我伸出他那權力無邊的手,然後,一個一個地與我的人握手致意。這一過程持續時間很長,因為他那探詢的目光要將每個人從頭到腳打量一遍。握手結束以後,他表釋然,彬彬有禮地邀請我們進屋,然後牽着我的手走向已擺好的桌子。顯然,這次審查結果不錯,楊增新已看出我們不是強盜,而是誠實的人。
接着便是延續數小時的盛宴。楊增新端着斟滿香檳的酒杯起身致辭。他先向考察隊表示歡迎,稱我們是他們的客人和朋友,認為我們的考察將對他、他們的官員和新疆省大有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