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改制(8)
晚飯後,楊啟明讓司機把車停在大院門口,腳踏月光走進院子。他想散一圈步,出出口中的酒氣。他看看腕上的表,才八點多,皎潔的光把勞力士金燦燦的表面照得淡雅。前些日子,他戴塊黑色電子錶,價格便宜,手腕也輕鬆,襯得有男人的野性。可李娜莎非讓他摘下,換上勞力士,說這是成功人士的象徵,男人嘛,就憑一塊表,一根皮帶,一個手機顯身份,你本來穿戴就窩囊,再不注重裝備,不跟民工差不多,哪有點兒老總樣兒?
為後院不起火,他只得依從,心卻不順,人活圖個啥?就圖個金玉其外,驢糞蛋表面光?這一段,他對黃色特反感,看多了反胃,辦公室黃窗帘換成深褐色,白天有時也關上窗,省得聽到街上的喧鬧,靜下心考慮點問題。現在煩鬧是生存常態,交際應酬為生活主旋,清凈倒成了一種奢侈,難怪人都那麼浮躁。經商的人,浮得更厲害,像肥鴨子屁股,了了了的,渾身銅臭,見錢眼開,遇官磕頭,花錢顯身價,又有受不完的窩囊氣。
晚風吹拂,他見柳葉的尖角像老鼠的嘴,在路面上晃動,想起還有三十隻老鼠沒着落,嘴裏罵道:\"屁!什麼一家人,比冤家還黑呢!\"
他走進家門,還沒等坐下,李娜莎板起臉問:\"你又到哪兒鬼混去了?\"
\"酒店有事,陪衛生防疫站站長吃飯,你不知道別瞎咋呼。\"
\"你們經商的有幾個好東西,天天灌一肚子貓尿,醉醺醺的,拿公家的錢不當錢,吃呀喝呀玩呀,瞎花。\"老婆嗓門大,說話像吆喝病房的病人,讓他煩。好在兒子到新世紀學校寄讀去了。
\"你在家裏別護護士長的架子,行不行?你以為我想喝呀,這是革命工作。\"
\"天天革命工作掛在嘴邊,家還要不要了?有種你就甭回這個家。\"
\"好,好,不回就不回,有啥了不起!\"他見老婆走過來,腳上趿拉一雙皮拖鞋,那鞋上有刺眼的黃色飾物。他的胃蠕動開了,酒向上翻,頭昏目眩的,轉身拉開門。
\"昨晚你就沒回來,今晚還想野到哪兒去?是不是又迷上哪個小狐狸精啦?你這沒用的東西,騷乎勁還不小。\"老婆跑過來拉他的衣服。
\"你有種就放我走。\"他一聽老婆說他不管用的話,臉像被抽了兩嘴巴,心裏火直冒,真想扇她兩耳光。
\"想走,沒那麼容易,你得把話說清楚。\"老婆死拉住他的衣服。
他身子晃着,胃翻江倒海開了,\"哇\"的一聲,酒噴出來,一股臭味兒瀰漫開,他身子漸漸軟下來。老婆架住他胳膊拖進屋,平放在沙上。他頭枕着扶手,\"呼呼\"睡著了。
老婆用熱毛巾擦去他身上的污穢,牢騷道:\"這輩子算瞎了眼,怎麼找了你這個酒囊飯袋。\"
楊啟明上班一進餐廳,見客人在牢騷:\"有沒有搞錯,你們生意還做不做啦?\"
員工們都忙着搞衛生,抹的抹,沖的沖。鄭經理行動迅速,這員虎將,果然名不虛傳。他問起打老鼠,鄭經理說一隻沒打着,已派幾個人,在下水道、垃圾箱附近放老鼠夾子,估計今晚有戰果。還買了老鼠粘膠,給員工,打一隻老鼠獎勵三十元。楊啟明拍拍鄭經理肩膀,誇道:\"你還真有兩下子。\"他心裏盤算,光獎勵費一千八,加上老鼠膠、停早茶,真是當官放個屁,企業遭了殃。
六
他回到辦公室,見郎士群一身黑衣坐在沙上,一隻黑皮靴在腿上晃。他額上一條深深的傷疤,從眉心斜上際,一雙鷹眼炯炯有神,高挺的鼻立在臉中,冷峻地俯瞰突起的面頰,那向上翹的下巴,顯出幾分倔犟。他嘴上叼根粗雪茄,洋煙的臭味直嗆鼻子。楊啟明皺皺眉頭,趕緊拉開窗,透進一股清涼,他扭頭問道:\"你一大早找我,有什麼事?\"
郎士群把雪茄擱煙缸上,走到他身邊,對他說:\"昨晚說的事,你覺得咋樣?\"
他扭過身,記起卡拉ok包廂里,郎士群說過簽什麼合同,當時,自己跟他痛快乾杯啤酒,答應過,可一門心思全在柯慧琴身上,他的話根本沒聽進去,這酒話也能當真?他他不想讓郎士群失望,打個馬虎眼說:\"這兩天忙,還沒空研究,噢,來杯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