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這天晚上,鄭晚做了一個夢。
一切都這樣的清晰,也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她聽到了哽咽聲,循着聲源找過去,停留在一間房間門口。
明明四周突然安靜,她卻彷彿聽到有人在呼喚她的名字。
她遲疑着敲了敲門,虛掩着的門也開了。
只見床上躺着一位老人。
一位處於彌留之際的老人,他遲遲不願意閉上眼睛。有一個看起來年過四十的中年男人跪在床邊,泣不成聲。
氣氛很壓抑,似乎是離別。
她慢慢走近。
中年男人卻沒聽到她的腳步聲。正在這時,一直在等待着的老人突然睜開了眼睛。
他看起來異常的疲倦。
但在見到她、跟她對視的那一瞬間,好像回到了年少時光,原本灰白的臉也有了神采,他聲音沙啞,卻清晰地落在她心上,“你來了。”
中年男人聽到這話,忙抬起頭來,四周看看,他眼裏有驚愕,更有不舍。
他其實什麼都沒看到,慌忙地握住老人的手,悲傷痛苦地喊:“叔叔。”
老人卻微弱地掙扎了一下,沒有看他,依然看着空無一人的位置。
“我等你很久了。”他又說。
中年男人像是察覺到了什麼,慢慢鬆開了手起身,退到了一邊。
老人望着鄭晚微笑。
鄭晚只覺得他陌生而又熟悉。
老人幾乎用了全身的力氣,才對她伸出手掌,“我一直在等你來接我。”
鄭晚不解,卻在看到他手掌心的那枚戒指時,整個人都怔住。
她走上前去,不知道為什麼,眼淚一顆一顆地往下掉,怎麼也止不住,一股悲慟縈繞着她,她難過得快不能呼吸。
痛到痙攣。
他聽到她哭泣,急忙要起身,可病體沉痾,他起不來,他如毛頭小子一般笨拙地安慰:“別、別哭。”
幾乎是在懇求她了,你別哭,別哭。
她輕輕將手放在了他的掌心。
他似是如願以償,虛弱地攥緊了她的手,神情安詳而滿足。
在臨終前,還能再見她一面,他已經沒了遺憾。
她來接他了。
無論黃泉碧落,他都跟她走,他只跟她走。
……
“怎麼了?”
嚴均成是聽到一陣哭聲醒來,打開床頭櫃的一盞燈,只見她蜷縮着,眼淚已經浸濕了枕頭,她拚命地咬着下唇,眼淚成串滑落,怎麼也止不住,像是遇到了極為悲傷的事情,痛到連夢話都講不出。
他趕忙將她摟在懷中,感受着手掌之下的身軀在顫抖,他語無倫次地哄她:“小晚,醒醒,我在,我在。”
可能是聽到了他的聲音,可能是感受到了他的氣息,她逐漸平靜下來,睜開了眼睛,淚眼朦朧地看他。
她還沒完全清醒,只怔怔地看着他,目光從他的眉峰到他的眼睛,逐一辨認,終於沒忍住,抱緊了他的腰。
嚴均成哄了她很久很久,她才止住了淚水。
“是做噩夢了嗎?”他低沉着問她,語氣跟表情都很小心,彷彿她是易碎品,都不敢大聲說話,怕驚到了她。
她沉默了好久,握着他的手不肯放,“我夢到……你快死了,我去看你。你一直在等我。”
嚴均成愣住,又笑着安撫她:“都說了,我肯定要死在你後頭。不然你哭我都沒辦法哄你。”
她聽了這話后又掉淚。
他只能吻去她的淚水。
夢都是假的。
鄭晚知道,可她還是很難受。難受到需要他的撫慰,需要一遍又一遍觸碰到他,她才能稍微平靜一些。
兩人就這樣十指緊扣依偎到天明。
“我們還有很多年,是不是?”
鄭晚很少會問這樣的問題,以致於當她問出口時,嚴均成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是。”
他堅定地回答。
我們還有很多年,我們會共白頭。
所以不要怕。
我永遠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