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一章初次拜會（3）

東湖咕嚕咕嚕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後將酒杯遞向西鄉。

“來，阿虜，斟酒。我一回到故鄉就要喝一瓶這種酒。此酒名喚瓮之月，在江戶則只喝墨田川……一瓢春詩梅花惹人醉，倘若人生無美酒，不知如何洗胸襟。”

西鄉獃獃地接過酒杯，先向那位姑娘望了一眼，然後便看見了隔扇上的書法。只見四扇隔扇上的字跡筆力雄渾，墨跡淋漓，一望便知是醉后戲耍所作。右面一扇上寫着東湖自作的《正氣歌》中的一節，那是西鄉十分喜愛的詩作，旁邊則似乎是一詠酒之詩。

一壺解憂覺有神，

蕩然和氣養天真，

世間醉客知多少，

貪味之人非愛樽。

從此詩來看，東湖似乎是一杯在手，別無他求。在江戶喝墨田川，在水戶喝瓮之月。詩的內容多少有些不合邏輯，應該也是醉后所作。西鄉心裏這樣想着，同時將目光移向東湖，開口問道：

“先生，我有事想向您請教。”

“哦？何事？”

“如何用一句話來概括水戶的精神……也就是水戶學？”

“啊，原來是此事。”東湖既沒有多加思考，也未做絲毫停頓，“我家老公1[1老公：對地位、身份高的老人的敬稱。

]齊昭大人便是水戶學，便是水戶精神。”

“在我們薩摩，有人認為水戶學的根基是朱子學2[2朱子學：宋代朱熹及其門人創立的學問。

]。”

“哈哈哈……”東湖笑着搖了搖頭，“真是亂講。水戶學的確是基於朱子學的《通鑒綱目》而形成的，但家父藤田幽谷提倡復歸孔子，便滿腔熱忱地向其中加入了古學3[3古學：研究古文經、文字的學問。

]。然而，脫離實踐的學問在當今之世是毫無用處的。”

“您說得沒錯。”

“因此，理應尊崇以實踐為的陽明學4[4陽明學：又稱王學、心學，是由我國明代大儒王守仁展的儒家理學。

]。我希望你能明白，水戶的政教實則是在《通鑒綱目》的基礎上添加了古學和陽明學，從始至終貫穿着日本人的天生毅力。”

西鄉不禁低聲讚歎，同時將酒杯斟滿。其實，他當時正痴迷於陽明學和禪學，經常與島津家的菩提寺、福昌寺的無參和尚共同參禪。因此，當他聽到“若想學習水戶學，就去拜見齊昭大人吧”這樣一句簡短的話時，內心十分歡喜。

（看來我是來對了……）

正當此時，東湖彷彿聽到了什麼聲音，慌慌張張地站起身來。

“你先陪着他吧。”他對阿虜說完這句話，便急匆匆地離開了客廳。

四

“好像有客人來了。”

西鄉朝着茶室的方向側耳傾聽，阿虜卻只是含糊其辭地敷衍着回答，還將西鄉的酒杯斟滿，彷彿想將他的注意力從茶室方向移開。

“來客好像是個女人？”

“不是，那個……”

正當此時，突然傳來東湖的喊聲，其中還夾雜着一個女人憤怒的叫聲，兩人激烈地爭吵起來了。

（是夫妻吵架嗎……）

西鄉先產生這種想法。他家中有一妻室，如今留在薩摩，是同藩伊集院兼寬之妹。提親時尚且順利，結婚後，家中卻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前年（嘉永五年，1852年），西鄉家中接連迎來三場葬禮。先是祖父龍右衛門駕鶴西去，接着，父親吉兵衛又在9月去世，隨後，母親也在11月不幸亡故。這個家庭本就並不富裕，一年內迎來三場葬禮后，家中只剩下一個年僅三歲的弟弟小兵衛，還有信吾、阿安、阿鷹、吉次郎、阿琴等六個妹妹，這六個小姑讓新娘忙得心力交瘁。

而此時新郎偏偏又要奉主公之命暫時離家，生活自然不可能風平浪靜，夫妻之間已經開始出現吵架的苗頭。

（說不定她現在已經因與妹妹阿琴生衝突哭着回娘家了？）

西鄉剛剛微有醉意，聽到那女人尖銳的叫聲，立時清醒過來。其實，自己的到訪或許給人家添了麻煩。他聽有村俊齋說過，東湖曾因為飲酒過量而傷神。如此說來，他的家人自然對酒客十分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