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二十三(11)
滿囤兄弟聽了沉默了半晌,眼裏噙滿了淚水。***終於,他從小聲慢慢抽泣到號啕大哭,最後一再說,他對不起他哥。為了他們兄弟幾個,他哥一生才苦了自己。
臨走,英子娘把滿囤所有的東西都轉交給了滿囤的弟弟,讓他好好保管。接着,她鄭重其事地讓滿囤弟將柿樹下的瓦罐挖出來,將那些銀元重新裝在一個紅綢袋子裏說:“今,我要把這筆錢轉交給你。這錢是你哥來到我家的全部工錢和積蓄。”說著,英子娘一邊把袋子遞給滿囤的弟弟,一邊遞過一沓紙說:“這是賬本,上面有你哥簽的字。你仔細看看,它是不是你哥的筆跡。然後,你再數一數,看看銀元跟賬本上的賬符不符,有沒有差錯?”
滿囤的弟弟接錢時,手顫抖個不停,他感到自己手裏拿的除了哥哥的辛勞,還有英子娘夫婦的恩,禁不住眼淚又一次滾落了下來,他哽咽着問了一句:“嬸,日子苦成這樣子,這多年你都沒拿出來花一分錢。真虧了你們啦!憑這點,我哪還能查你的賬。這讓我哥知道了,還不損死我呀!”
英子娘心酸地說:“那哪能呢,這畢竟是你哥託付給我的呀!我不能因人不在了,就昧了良心。再說了,我心裏老指望着有一天會找到滿囤的親人,一定會交給你們的。滿囤臨死有一個願望,他要還了為你兄弟結婚和抬埋兩位老人所欠的債務。這也是我對你提的唯一的要求。希望你能了卻你哥的夙願,好讓他在九泉之下安息。我也算交差了。”說完這些話,英子娘如釋重負,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一下子輕鬆了許多。這筆錢自己日子多艱難也沒捨得花,要不是自己藏得鬼,早讓紅衛兵搜走了。要真是那樣,今天自己可咋給人家滿囤弟弟交代呢。
滿囤弟弟狠勁地點着頭,嘴裏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英子娘還告訴了滿囤弟弟哥哥墳墓的大體方位。
走時,滿囤弟一再對英子娘表示了感激之,並說,他有能力了一定會把他哥的墳遷回家鄉的。
英子娘送走滿囤弟,心裏很傷感,往事歷歷在目。
英子娘老了,身體缺少了熱量,渾身總顯得冷。她覺着自己不中用了,老往炕洞裏添柴,用炕拐不停地捅,想讓柴旺起來,火大起來。炕似乎有意跟她過不去,就是熱不起來。
節氣已進入三九,人常說“三九天,凍破磚”。今年這個三九似乎比往年更寒冷。下午,英子娘早早就在燒炕。到睡覺時,炕依舊冰涼冰涼的。婆孫三人只好相依相偎地蜷縮在一起。屋子四處都在漏風,越到後半夜越如冰窖一般,身上蓋的被子也顯得單薄,無法抵禦徹骨的風寒。兩個孩子冷得老往她身上靠,把她摟抱得快喘不過氣了。
英子娘不顧天冷和感冒,硬是從被窩裏鑽出來,披衣下了炕。一出被窩,她後悔了。外面要比被窩裏冷得多,她打了個冷戰,想着既然出了被窩,再冷也得出房門。
拉開房門,一股刺骨的寒風讓她倒吸了一口冷氣,整個身子像被一條繩子捆綁住了,猛地緊縮一下。她的上下牙跟着也打起了仗,磕碰個不停。
英子娘用炕拐把炕洞裏的包穀稈捅了捅,然後,又填了不少柴火進去。她怕燒不旺,索性又用火柴將剛剛塞進去的柴火點燃了。見火慢慢旺起來,濃煙和火苗向外一起沖了出來,她才返回了屋,關了門,上了炕。
英子娘躺下,睡了一小會兒就感覺身體不適,渾身着燒,頭也慢慢疼起來,漸漸地,她便昏得天旋地轉了。
炕上的被褥啥時着的火,她一點也不知道。兩個孩子被燒醒,本能地到處躲火,找無火的地方,濃煙嗆得他們咳嗽不已。見英子娘不醒,他們一邊大聲呼叫着,一邊把昏睡的婆往起搖。好不容易才使英子娘慢慢睜開眼。煙太大,英子娘幾乎看不清屋子裏的東西。她本能的感覺是炕起火了。她鼓了幾次勁,都沒能爬起來。這會孩子竟沒了聲息。這下,她清醒了——想必孩子被煙熏得窒息了。
英子娘支撐着病身子爬起來,艱難地打開木窗,胡亂穿了衣服,然後,下炕將房門打開。接着,昏昏沉沉地將兩個孩子的衣服給孩子穿上,並將他們抱到外面,同時,順手拉了兩把椅子,讓兩個孩子背靠背坐好。隨後,她才開始用水澆那冒着黑煙、還有火星的被褥。英子娘感到慶幸的是火剛剛着起來,要是火再大一些,時間再長一些,整個被褥燒起來,不僅房子保不住要燃燒,婆孫三人的命都不見得能保住。撲滅火,她才想起得把炕洞裏的柴抽出來。她來到外面的炕洞。一看裏面的柴火正熊熊地燃燒着,幾乎沒多少煙,全是火苗,她就感到奇怪。心的話:讓你旺時,你不旺,不讓你旺時,你比啥時都旺,於是,她連忙把柴火連火苗都拉出了炕洞,用水迅速將其澆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