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紅樓夢》考證(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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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俞樾的《小浮梅閑話》(《曲園雜纂》三十八)說:

《紅樓夢》一書,世傳為明珠之子而作。……明珠子名成德,字容若。《通志堂經解》每一種有納蘭成德容若序,即其人也。恭讀乾隆五十一年二月二十九日上諭:“成德於康熙十一年壬子科中式舉人,十二年癸丑科中式進士,年甫十六歲。”(適按,此諭不見於《東華錄》,但載於《通志堂經解》之。)然則其中舉人止十五歲,於書中所述頗合也。錢靜方先生的《紅樓夢考》(附在《石頭記索隱》之後,頁一二一至一三○)也頗有贊成這種主張的傾向。錢先生說:

是書力寫寶、黛痴。黛玉不知所指何人。寶玉固全書之主人翁,即納蘭侍御也。使侍御而非深於者,則焉得有此倩影?余讀《飲水詞鈔》,不獨於賓從間得

合之歡,而尤於閨房內致纏綿之意。即黛玉葬花一段,亦從其詞中脫卸而出。是黛玉雖影他人,亦實影侍御之德配也。

這一派的主張,依我看來,也沒有可靠的根據,也只是一種很牽強的附會。(1)納蘭成德生於順治十一年(1654),死於康熙二十四年

胡適

(1685),年三十一歲。他死時,他的父親明珠正在極盛的時代(大學士加太子太傅,不久又晉太子太師),我們如何可說那眼見賈府興亡的寶玉是指他呢?(2)俞樾引乾隆五十一年上諭說成德中舉人時止十五歲,其實連那上諭都是錯的。成德生於順治十一年;康熙壬子,他中舉人時,年十八;明年癸丑,他中進士,年十九。徐乾學作的《墓志銘》與韓菼作的《神道碑》,都如此說。乾隆帝因為硬要否認《通志堂經解》的許多序是成德作的,故說他中進士時年止十六歲。(也許成德應試時故意減少三歲,而乾隆帝但依據履歷上的年歲。)無論如何,我們不可用寶玉中舉的年歲來附會成德。若寶玉中舉的年歲可以附會成德,我們也可以用成德中進士和殿試的年歲來證明寶玉不是成德了!(3)至於錢先生說的納蘭成德的夫人即是黛玉,似乎更不能成立。成德原配盧氏,為兩廣總督興祖之女,續配官氏,生二子一女。盧氏早死,故《飲水詞》中有幾悼亡的詞。錢先生引他的悼亡詞來附會黛玉,其實這種悼亡的詩詞,在中國舊文學裏,何止幾千?況且大致都是千篇一律的東西。若幾悼亡詞可以附會林黛玉,林黛玉真要成“人盡可夫”了!(4)

至於徐柳泉說的大觀園裏十二金釵都是納蘭成德所奉為上客的一班名士,這種附會法與《石頭記索隱》的方法有同樣的危險。即如徐柳泉說妙玉影姜宸英,那麼,黛玉何以不可附會姜宸英?晴雯何以不可附會姜宸英?又如他說寶釵影高士奇,那麼,襲人也可以影高士奇了,鳳姐更可以影高士奇了。我們試讀姜宸英祭納蘭成德的文:

兄一見我,怪我落落;轉亦以此,賞我標格。……數兄知我,其端非一。我常箕踞,對客欠伸,兄不余傲,知我任真。我時嫚罵,無問高爵,兄不余狂,知余疾惡。激昂論事,眼睜舌撟,兄為抵掌,

胡適

助之叫號。有時對酒,雪涕悲歌,謂余失志,孤憤則那?彼何人斯,實應且憎,余色拒之,兄門固扁。

妙玉可當得這種交嗎?這可不更像黛玉嗎?我們又試讀郭琇參劾高士奇的奏疏:

……久之,羽翼既多,遂自立門戶。……凡督撫藩臬道府廳縣以及在內之大小鄉員,皆王鴻緒等為之居停哄騙而夤緣照管者,饋至成千累萬;即不屬黨護者,亦有常例,名之曰平安錢。然而人之肯為賄賂者,蓋士奇供奉日久,勢焰日張。人皆謂之門路真,而士奇遂自忘乎其為撞騙,亦居之不疑。曰,我之門路真。……以覓館餬口之窮儒,而今忽為數百萬之富翁。試問金從何來?無非取給於各官。然官從何來?非侵國帑,即剝民膏。夫以國帑民膏而填無厭之谿壑,是士奇等真國之蠹而民之賊也。……(《清史館本傳》,《耆獻類徽》六十)寶釵可當得這種罪名嗎?這可不更像鳳姐嗎?我舉這些例的用意是要說明這種附會完全是主觀的、任意的、最靠不住的、最無益的。錢靜方先生說得好:“要之,《紅樓》一書,空中樓閣。作者第由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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