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又遇見小姑娘
全身濕透的齊覺進了家門,第1件事就是進浴室。
他從1堆紙箱和1堆啤酒瓶里過,不1會兒帶着氤氳水汽,又從那堆雜亂中出。
衣衫貼在帶着水溫的身體上,籠出了1個倒3角的雛形來,肩上和手上則又是貼着幾片撒隆巴斯葯貼。
他剛打開洗衣機就聞見1股酸臭味,裏頭是他家老頭子換下的衣服。
上頭乾巴着嘔吐痕迹,1片的黃,沒有做任何的處理。
“這老頭子,是當老媽還在嗎?能不能學下怎麼用。”
齊家幾十年的歲月里,別說洗衣機,連電飯鍋、熱水器,1家之主齊應能都不碰,也從沒走進過洗衣房,能將臟衣服放在洗衣機里彷彿已經是齊應能老大爺生活里最大的讓步。
妻子盧雲玲還在的時候,總是邊收拾邊叨他,他才象徵性地動1動,現在家裏的女主人不在了,他絲毫沒想過改變。
齊覺捏了鼻子,啪地1聲關上,滿臉厭煩。
不想管。
到了洗手台,他嫻熟地擠了洗衣液在衣服上搓了起來,鏡子裏映着他的臉,是未成熟前的嶙峋線條,微俊爽微英氣。
可不1會兒。
這好看的臉伏下,對着檯面乾嘔了起來。
許是想起了洗衣機里那衣服的味道——腐爛又參雜酸味。
水龍頭的水嘩嘩而下,水涌到面上,他撥了水擦過唇邊,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獃滯了許久,水滴從曲折唇邊到了精瘦的下頜上,又到了洗手台上。
那股腐爛的味道彷彿嵌在他身上,揮之不去了。
“操。”
手臂緊了緊線條,他走開后又回來,在洗手台里扔進了1件乾巴着隔夜菜的衣服,用水沖刷后,又倒入了大量的漂白液,浸在水裏。
這股濃烈的化工味,不知為何,才令他愉快了些。
洗完了衣服,齊覺出了家門口,廊道里剛好碰見了對面門的女人。
她正要下樓去扔垃圾,他盡量和善地點點頭,嘴邊扯着個在社交範圍內不淡不鹹的笑。
可,蹦地1聲,對面直接將門關上。
自家門受牽連也被她震得框框帶響,齊覺降下了臉上弧度,大聲喊:“我這不剛回來,正就在收了嗎!”
他拿了1個紙箱開始來回地搬啤酒瓶。
動作大,聲音也大,在走廊里有不少的迴響,似乎要做給對面門的人看。
街道開始提倡垃圾分類后,各層樓梯間就再也沒有垃圾桶的存在,無論住的是1梯1戶還是1梯6戶,通通都得按規定時間去扔垃圾,過時了垃圾鐵桶都是鎖起來的。
不會等候誰。
更不會為了1個剛遭遇了1天心氣不順的“小痞子”開後門。
齊覺捧着大箱子站在紅黃綠的垃圾分類站前,淋着雨,對自己無語。
下午16點,垃圾站不開。
雨又將他從頭淋到了尾。
褲兜里的手機還不斷地來短訊和電話。
周6的下午,他本該出現在樂理課上,可今天是徹底地不想去上課了。
1節課800塊,他半天只賺回了400塊,再這樣下去,也是早晚斷課,也沒差了。
0散的打工賺的都是體力錢,最低等的勞動力撐不起他的縹緲夢想。他低頭微嗤笑又沉了下臉來,也不管規矩了,將手上的紙箱直接堆在了垃圾站上了鎖的鐵皮箱上。
愛咋咋地。
*
下午17點。
幼兒園6續放學,小區里開始熱鬧起來,接人的家長撐着傘在園外等候。
從空中望下,傘面如花1簇簇地聚在了園門口。
1個穿着粉紅色雨衣雨靴的小女孩掙開了媽媽的手,蹦着跳着,就往水坑裏踩。
見着如她手掌大的蝸牛,就蹲下來好奇地看,斜跨在身側的水壺沉甸甸地墜了下來。
“別跑遠啊。”
女人看了1眼,吩咐道,隨後又與身旁的鄰居繼續說著今天1702屋門口滿是酒瓶子物業沒作為的事。
小女孩如早上1樣恍若未聞,1個人探索雨後的世界。
花叢泥土裏鑽出了拇指大的蚯蚓,她1點也不怕,摘了樹葉片就去戳,看着它們蠕動起來更加好奇地低下了頭,看個仔細。
又跟着草叢邊碩大的蝸牛,小鴨子1般蹲着走。
天上打了個雷。
她從自己的世界裏回了神,再轉頭,就已經找不見了自己的媽媽了。
也開始放聲大哭,“媽媽,媽媽。你在哪裏?”
齊覺是18點從床上醒來的,餓意先席捲了他,再牽動了全身微微痙攣。
屋內,遮光的窗帘緊閉着,透不出1絲光線。
臨近於傍晚入夜之際,他腦子清醒,拉開了床頭櫃,從裏頭扒拉合適的金額。
柜子裏已經攢了不少紅紅綠綠的,連鋼鏰都有,他扒拉着看見了最底下的1條紅繩。
那是媽媽去了6禮寺求來的平安繩,繩中嵌着1顆麒麟眼,他和老爸1人1條。
還有1條,隨着她白血病去世,入了棺土,成了灰。
他目光頓了頓,撥開了繩子,從中拿出了1張50元紙幣,夾了1雙拖鞋,下樓去。
外頭雨大,水滴打在了腳面,黑色夾腳拖鞋沾上泥。
小區西側有許多鬱鬱蔥蔥的高樹,是當初房地產開放商打造的城市森林氧吧,靠着山脈,1片盎然綠意。
與他們共享了這片西側森林氧吧的是1間製造業工廠,工人們的廠房宿舍就在那條小吃街上。
過了這片混着雨水的小林子,是1條小吃街。
這個城市的外來人口很多,與本地居民共同撐起了繁榮,也因為他們外來地各不相同,川湘閩粵各色菜系在那條小吃街上齊齊綻放,各具格局,性價比高,相比小區裏頭商業街下面的店鋪,顯得有人情味多了。
所以他經常去,這個林子就是捷徑。
許是今天下了雨的緣故,這條小路少了許多人,也1下子就看到了出現在這裏的夏青。
他抬了抬傘面,眉眼微微聚焦在前頭走着的人身上。
還是那身黃色,腳上的白色運動鞋已經裹成了泥濘狀,踏在了1片泥水裏,邊緣都成了土色。
她撐着1把透明的傘,黃色的髮帶隨風而揚起。
兩人離着56十米遠的距離。
她高高豎起的黑色長發垂墜在肩頭邊,掃過白皙的肩膀,也掃過了齊覺的好奇心,那股早上才聞到的柑橘香氣又讓他回想了起來,也不由得想,若是她放下了那頭髮又該會有多長呢。
及腰嗎?
高中生都不允許留這麼長的頭髮吧,她是聯大的大學生?
前面的人熟門熟路地走着,1點也不像第1次來。
她難道也是這個小區的人?
黑色傘下的人停了停腳步,低下頭問自己,都在想些什麼呀。
又關自己什麼事。
他低頭踢了1眼貼在腳面上的落葉,那葉子枯黃沒有生命力,卻粘在他的腳上怎麼甩都甩不出去,他低下長身,用指尖彈開那不舒適的粘膩感。
待他再起身的時,面前的那抹黃,已經不見了。
許是又不走尋常路,轉進了哪條小路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