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惡搞(1)
比罵人更拙劣的行為花子大出殯,翻開富貴堂百年歷史僅一兩次,輕易不出此策。***浩浩蕩蕩的花子奔喪隊伍,從富貴堂走出,把古鎮弄得哀傷。曾在噴字行當吹鼓手的花子,吹着《柳河音》,還有幾個花子打着鈸和鑼。掌柜黃杆子一身喪服,象徵權力的窯鞭搭在肩上,他緊跟吱吱呀呀的勒勒車,屍蓋在七窟窿八眼兒的炕席下,標明死者性別的紙馬也躉立車笸籮內,後面的花子拚命嚎陶,還有的花子滿街拋扔紙錢和陰幣。靈道幡未到郭記馬具鋪,得知消息的郭寶亂了手腳,客人還未到,表哥也沒到,他變了調地喊叫:\"鎖匠!\"\"掌柜,怎麼啦?\"鎖匠急跑過來問。\"操傢伙武器\"花子要鬧事。\"\"不能吧,他們活膩歪啦?\"鎖匠不信花子敢來滋事,這是誰家呀?今天誰過大壽,縣長的親大姑,他說,\"別慌掌柜,打狗棍比劃不到哪兒去。\"\"少喟啵,趕緊準備。\"郭寶攮斥他,說,\"打人去縣府找我哥,快把保安隊派來。\"拉屍的勒勒車停在馬具鋪前,黃杆子被人抬過去,柳秘書繃著臉迎上來,身後兩名掐着槍的保安隊員,語氣生硬地問:\"黃掌柜,你們干什?\"\"有人死了,要不葬可就臭啦。\"黃杆子說。\"誰死啦?那個瞎子?\"柳秘書緊追問一句,事關一個計劃的實施。\"不是他。\"柳秘書說死個人關郭家什麼事,拉城東煉人爐,要不就拉城外山上埋嘍。\"你家沒死過人嗎?\"黃杆子問。柳秘書給花子王的問話頂得哏嘍一聲,半天沒說出話來。\"他一無壽衣,二無棺材,請東家掌柜慈悲……\"黃杆子說得可憐,討要棺材板錢。\"滾犢子!\"郭寶走過來,他現在可不怕了,縣保安隊近二十人在院子裏,還有五六名警察,加上自家的炮手,三十幾桿槍吃素的啊,他說,\"識相的麻溜滾,滾!\"\"哪裏黃土都埋人,\"黃杆子並不示弱,說,\"我看你家門前風水挺好,就做墳塋地吧。\"\"你敢?\"郭寶號叫道。落子頭看到掌柜使給他的眼色,指揮花子抬下屍體,停放在馬具鋪門面。\"打井子!\"黃杆子命花子就地挖墳坑。鐵鍬叮叮噹噹,伴着喇叭悲咽的《一條龍》、《四破》、《過江》曲子,拉開出殯序幕。\"開槍,打死他們!\"郭寶拘拉暴跳瘋喊,嘩啦啦手下人推子彈人膛,\"你們開槍啊!\"\"我媽過生日,他們……\"郭寶幾分委屈。\"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你還不管不顧。\"章飛騰責備他魯莽行事,說,\"準備大洋,打他們樂呵走!\"\"這?\"\"這什麼?想消停辦壽宴,你痛快掏錢。\"章飛騰見表弟不動,說,\"你看看他們!\"\"過火!\"黃杆子命令道。頃刻,扮打路鬼的花子,戴黑色且醜陋的鬼臉,手持鋼叉在屍體旁手舞足蹈,並從熊熊燃燒的紙馬、紙櫃、紙箱的火堆中鑽過。如此場面只有赫名顯貴人家舉行的隆重葬禮才有的,通常是在公墓或爛屍崗子進行,而現在卻在郭家馬具鋪門前喪死人。\"上牌子叼\"黃杆子命令道。王警尉用大神調哭韻唱:一進墳墓四面觀,樹木郎林遮滿天。左邊好像龍吸水,右邊正是虎登山。頭枕龍虎地,腳踩萬層山。兩邊破開紅砂土,當中卧上紫龍棺。卧棺卧到是龍頭,晚生下輩出王侯。卧棺卧到是龍腰,晚生下輩出閣老。卧棺卧到是龍尾,青是棺來民旻水。光天化日,在\"滿洲國\"委任的縣長親戚家門前出此等事,章飛騰感到丟面子,必須趕緊結束花子的做鬧,他忍辱求全,走到黃杆子面前,商量的口吻說:\"黃掌柜,有話好說,入殮需多少錢說個數。\"\"那好!\"黃杆子就坡下驢,也讓了步,提出要求,\"此人不是本地人,上牌子:東北民間下葬時唱的歌,稱死人上牌子。陰間的路又比陽間路遠,道岔野鬼攔路,時時需要答兌,至少得一百大洋,章飛騰進院,出院時將布包親手遞給黃杆子說:\"拿去吧,一百塊大洋。\"黃杆子眾人面前掂量下布包,墊在腿上打開取出兩塊撇給章飛騰,說:\"說好一百塊,多這兩塊我們不要!\"縣長讓多包兩塊是試探黃杆子是否貪財,章飛騰沒想太多,倒為他用手掂出大洋重量驚奇,圍觀的人說花子王神啦,手秤一樣准。花子們揚長而去,章飛騰蒼白的臉許久沒透出血色。一條野雞脖子長蟲,爬向屋檐的麻雀窩引起一陣恐慌的嘰喳。他掏槍朝蛇射擊,一直打完一梭子子彈。\"縣長,\"柳秘書走近,說,\"那個瞎子沒死,黃杆子請大夫治療見好,瞧架勢沒頭沒腦。\"\"哼!讓他們再得瑟(抖摟)幾天。\"章飛騰惡狠狠地說。酒肉味還在院子裏飄蕩,一天沒開的地窖蓋突然打開,一個打手喝道:\"出來,爬出來。\"芳翠費力爬上來。\"走吧!\"打手催促,\"往裏(左)走。\"\"去哪兒?\"她覺出不是去郭掌柜房間,應向外(右)走才對。打手猥瑣地目光看她,說:\"去配鎖。\"\"配鎖?\"芳翠惑然。\"配鎖!\"打手還興趣地說著。那天沒跑出去,郭寶翻了臉,小腸忌妒的他認為女人騙自己,耍戲自己,連軟軟的肚皮也是裝出來的。\"戲子有?\"柳秘書說,\"拿拿景的,虛假意你分得出來呀?\"郭寶給事實教育了,沒話說了,他跟燒火棍一起抽大煙,雲南的妹子燒火棍如願梳了頭,夜間花瓣就沒以前鮮艷了,顏色遭風刮沙打植物一樣,灰嗆嗆地站在一邊。\"舒服嗎?\"郭寶酸酸地問。\"舒服死啦!\"燒火棍得意洋洋地說。\"我給娘們耍啦。\"郭寶說。\"謙虛!\"燒火棍的手停了停,說,\"你是人核兒〔心眼多),誰耍得了你呀!\"\"老虎有打吨的時候!\"郭寶說自己走火人魔,給女人迷惑了,\"放她出來溜達,竟然要逃走。\"燒火棍覺得往下他們的談話不宜給第三個人聽見,燒煙泡的少女礙眼,他抽回手,說:\"你下去吧!\"少女馬上離開。\"你的拴馬樁沒拴住她?\"燒火棍半開玩笑道。\"拴住還說啥啦。\"郭寶嘟囔道,\"女人真是賤皮子,跟我有吃有喝,還想着那個沒卵子的男人,啥想頭啊!\"\"男女的事是一團亂麻穰子,誰能理出頭緒來呀!\"燒火棍指出道,\"你以為她跑出去,只找那個瞎男人,錯啦!我掏來底,她去找黃杆子。\"\"找大筐頭?\"\"她離開花子房的頭下晚,在掌柜屋子睡的。\"唔,明白了,郭寶忽然明白什麼,說:\"我娘過生日,黃杆子抬着死人來鬧,為了她。\"\"沒錯!\"燒火棍說你把花子得罪大了,要不然能下這樣狠茬子?他說,\"你喜慶他哭喪,操人咋操啊!\"郭寶生氣,眼珠朝外冒,他說:\"早知道這樣,我不能刷他黃杆子的鍋啊!腦映(噁心〕。\"燒火棍勸他別在乎那些,你拿她當塊肥肉鼓搗(反覆擺弄),怎麼說你也得勁兒過。燒火棍說到正題兒:\"你打算咋處理她?\"\"架鐵鏈子拴上,看她還跑不跑。\"\"拴到啥時候?\"\"唔……\"郭寶真沒想過。燒火棍說花子王還會來鬧,你的店鋪將永無寧日。\"你說黃杆子不死心,要幹什麼?\"郭寶問。燒火棍笑笑,詼諧道:\"跟你連橋啊!\"\"埋汰人!呸!\"郭寶裝純潔,吐幾口,吐掉晦氣,\"我說嘴裏有股酸菜、剩飯的臟性味兒。\"\"郭掌柜,\"燒火棍說,\"你這馬具鋪牆也不高,院也不深,黃杆子手下可什麼人都有哇。\"\"你啥意思?有屁放!\"燒火棍講出柳秘書的意思,將芳翠帶到縣府大院去,那裏有秘密監房,保安隊比郭記看家護院的炮手看押人專業,更重要的是一個死套需要她這個喂子(誘傅),保密需要不能對郭寶說詳細,章縣長不讓對他說,說他嘴碟子一樣淺,嘞嘞出去耽誤事。\"可也行。\"郭寶鬆口道。\"什麼時候來帶人?\"\"三兩天。\"燒火棍沒堅持立即帶人,柳秘書說越快越好,他朝淫邪的地方想,郭寶最後再碰碰那女人。他說:\"不過你要快點兒。\"郭寶要幹什麼,燒火棍大方向猜得對,是要在女人身上做什麼,不過不是自己,籠絡人心郭寶行家裏手,他叫來鎖匠,問:\"這段你沒逛審子吧?\"\"嗯,手頭不寬裕。\"鎖匠承認得直白。\"有多長時間?\"\"七八天吧。\"郭寶又問:\"你的鑰匙還好使?\"\"當然。\"鄉間戲稱兩個男人睡一個女人為連橋,即連襟的意思。糙話為一眼兒連橋。鑰匙是他們之間打俚戲的特指詞彙,掌柜管鎖匠的某部件叫鑰匙,鎖匠認同他的說法。\"鑰匙老不用,還不上銹?\"\"好不了,沒辦法。\"鎖匠無可奈何的樣子道。郭寶先是啟式地逗適,然後說:\"近日鋪子裏事兒很多,你很辛苦,本掌柜該好好犒勞你。鎖匠,今晚你配鎖吧,拿出你的本事,那把鎖可結實,看你能不能打開。\"\"我這把鑰匙你知道,就是銅鎖鋼鎖照樣打開。\"打手將芳翠帶到一個她陌生的房間,鎖匠等在那裏,他說:\"你餓了吧,我先喂你點東西。\"說罷將她按倒,口喊着,\"我給你開鎖!\"女人貓一樣嗷嗷叫喚。鬼節的前夜,三個筐頭定下明天分兩路去鄉下,三江農民在這個日子拔麥子,蒸饅頭,殺羊。農諺云:七月十五定旱澇,八月十五定收成。今年也算風調雨順,秋後收成准可以。花子每年在種地的人看到豐收年景的時候下鄉討糧,一般都滿載而歸。分工還是由落子頭龍虱子帶一隊,幫落子王警尉帶一隊,分頭下去。\"我們大鬧了郭家,他們會不會找茬報復啊!\"王警尉擔心地說,\"以防不測挑幾個硬實的人留下,要不的我留下。\"\"你去吧。\"黃杆子說。花子房掌柜也想到了這一點,幾天來沒什麼動靜,報復是肯定的,時間、方式難以確定,鬼節絕不能錯過,帶隊的筐頭很關鍵,討多討少全在他的指揮。\"日本鬼子把屯子都並了,修了人圈有警察把門,外來人進去要費事。\"黃杆子說。鬼節:錫伯族節日,農曆七月十五燒紙填墳,稱鬼節,東北有的漢人也過此節。事實也如此,人圈是農民集中營,住在裏邊活動受限,你要外出都得報告,獲部落長批准,親戚串門得報戶口,幾十個花子進集中營,大概費的事小不了。\"在家可要小心啊!\"龍虱子也說。兩個筐頭,重要的是兩位兄弟,他們的關心令花子王感動,他清楚目前的處境,章飛騰是輕易向誰服軟的人嗎?讓服(忍讓)的背後蘊含著更大的報復,何況那件舊事未了呢!總不能幹等章飛騰來報復吧,花子房近百口人要吃飯,錯過討糧的佳機不成,他說:\"不用惦心我,你們去吧,指望鬼節討到麥子,過年包餃子呢!\"兩支隊伍走了,富貴堂剩下七八個花子,南來好本打算動身回山裡,見這景決定晚回去幾天。\"大哥,趕緊回去吧,別誤了大事。\"黃杆子說。山裡來人找南來好,一支報號干枝梅的山林隊投靠他們,跟他們一起抗日,作為隊長他必須回去。這裏交代一下,楊靖宇司令犧牲后,南來好帶他的隊伍從南滿回來,當初鬍子起局在白狼山,這裏的環境他熟悉,有利與日偽鬥爭。幾十人在山裏建了密營,隊伍全稱是:三江抗日游擊隊。身為隊長的他親自來亮子裏偵察意義非同尋常,完全為一次行動做充分準備,打響第一槍很關鍵,大殺敵人威風,鼓舞士氣,本來計劃暗殺警察局長陶查元,他已經給人除掉,縣長章飛騰列入刺殺目標……偵察順利結束,他正要返回山裡去。\"富貴堂只剩下這麼幾個老幼病殘,一旦有個事兒啥的咋辦?\"南來好擔心道。能動彈的花子都上陣外出討要了,剩下的不能走不能撂的,談不上抵擋什麼,連照顧自己都有困難。南來好留下當然好,他有槍,真有不測,以一當十他能抵擋一陣子。雖如此,黃杆子極力勸走他,有隊伍來投奔,作為隊長他不在家怎麼行?再說他來亮子裏多天,摸清了章飛騰的活動規律,初步擬定七月下旬動手,需要回去帶人過來,確保刺殺章飛騰成功。干枝梅:女匪報號,另一部書中有她的故事。一一作者注。\"大哥你回去吧,那件事更重要。\"黃杆子說,他指暗殺縣長這件事,\"大煙要割漿了,日本鬼子和警察都忙着保護收大煙,這是最好的動手時機啊。\"唉,我放心不下兄弟啊!\"南來好說,那麼重要的事等着自己去做,加之黃杆子力勸,他只好離開了,\"那你可要多加小心啊!\"\"哎。\"黃杆子答應。\"如今兵荒馬亂,官府黑暗,各行各業都難維持生計,你們的日子也越來越難過。\"南來好說,\"富貴堂不缺少打狗棍、竹板、沙拉雞,倒缺這個……\"他伸出二拇指做了個扣動扳機的動作,接著說,\"有它,才不被欺負啊。\"置槍?違背前人遺願?老膙子臨終囑咐:要繼承祖傳衣缽,凍死餓死不做梁上君子,不落草為寇。乞千家恩賜,討萬家慈善,每人一根打狗棍足夠了。黃杆子承認靠打狗棍無法對付章飛騰,更救不出芳翠。早年外縣的一個花子王買槍買馬當了胡匪。他說:\"我不想讓富貴堂的人沾槍的邊兒……\"\"反正主意你拿,兄弟。\"南來好說。\"還有一件事麻煩大哥。\"他讓南來好帶走瞎男人,經過精心治療他基本恢復了健康,芳翠還在惡人手上,一時半會兒解救不出來,他呆在鎮上很危險,\"讓他先在山裏躲着,等救出他的女人,他們好一起走。\"\"行,沒問題。\"南來好說,他定在天不亮離開富貴堂。從花子房出來,幾步道就進白狼山。黃杆子說:\"用不着起那麼大早,天大亮亮再走。\"\"白狼山白天兵警設卡盤査,早點走躲開他們。\"南來好說,\"叫他做好準備。\"\"我去跟他說。\"黃杆子夜裏來到瞎男人跟前,要對他說說安排。兩人沉默些許時候,瞎男人憂傷地問:\"還有希望嗎?\"\"我一定救她出來,你們一起走。\"黃杆子說。房怎旁么訓收斥這場,時啊,!做韋事飛怎騰么趕不到個血腥故事的生另個故事衍生出來他將表弟叫到一瞧瞧花子啥陣勢,要大做大鬧,你動武,等於捅了馬蜂窩\"她留下吧,\"瞎男人真摯地說,\"跟着我一個廢人有什麼用啊!\"\"你們是夫妻。\"\"夫妻,\"瞎男人凄涼地說,\"夫妻我卻什麼都做不了,掌柜,你收留她吧,讓她做個女人。\"做女人,哪個女人不希望自己做女人,可是沒有男人,女人自己做不了女人。瞎男人清楚自己沒這個能力,心愛的女人讓給別人,他內心的痛楚可想而知。讓給花子房掌柜他願,人家對自己這麼好,不然命早沒啦。\"就你身體狀況沒個人在身邊咋行?你先在山裏等着,救出她後去找你,然後你們一起走。\"黃杆子說我都安排好了。撲通!瞎男人摸索下炕跪在花子王面前。\"快起來!你這是幹什麼!\"\"我沒法報答你,磕頭……,瞎男人哐哐嘔磕了三個響頭。花子隊伍離開富貴堂的消息,過會兒傳到縣府。此刻,章飛騰跟柳秘書密謀。\"七月十五,花子要下鄉要麥子。\"柳秘書講道,\"大部分人都出去,黃杆子腿腳不便在花子房看家,趁人少我們正好動手。\"逮黃杆子的決心在大姑壽宴那天就下了,章飛騰對抓花子王可能惹怒眾花子,縣保安隊二十多個人,花子有近百人,對抗起來也是麻煩,動過請憲兵隊協助的念頭,大煙收穫的季節來臨,憲兵組織警察到各大煙地塊去看護,怕遭搶和破壞。自己夢自己圓,尋個機會抓黃杆子。\"他們要是不出去呢?\"章飛騰說,\"去花子房抓人不把握,我們避免跟花子生衝突。單獨逮黃杆子,樹倒猢獼散,花子見掌柜給抓了,各奔東西。\"\"我也想好了不用去,我們把黃杆子引出來。\"柳秘書打開一張紙,說,\"寫好啦,黃杆子見了它定會……\"章飛騰見到一張告示:藝女芳翠,年二十三歲,唱黃曲傷滿洲風化。本該收監拘押,鑒於年輕初犯,故罰金三百大洋彌補過失。凡本鎮居民,願替她出資者,可將其人保出領走。三日後本局將根據她個人意願賣身妓院……滿洲國亮子裏鎮警察局啟。\"讓警察局張貼出去,黃杆子不會無動於衷。\"柳秘書說。\"警察局那邊……\"章飛騰顧慮警察局長安鳳閣肯不肯,\"再說我身份也不宜太直接跟他說這件事。\"\"縣長,這種事怎勞你大駕,我去找安局長。\"柳秘書說。燒火棍這時回來,說:\"今天一大早,瞎子跟一個人走啦。\"\"去哪兒?\"\"進山。\"燒火棍日夜盯着花子房動靜,天剛蒙蒙亮,一個男人腰帶上系根繩子,瞎男人扯着繩子跟那人上了山。\"帶走瞎男人的人,是幹什麼的?\"柳秘書問。\"不清楚,反正不是花子房的人。\"\"別管他什麼人啦,瞎子跑啦,我們有理由抓黃杆子,向他要人,交不出人就抓他。\"章飛騰說,他得意,總歸大筐頭落入圈套,死套。\"花子帶着裝糧食的家什出去了……\"燒火棍躲在半截老牆后看到兩伙乞丐,他數了數,七十多人,\"全窩出動,像螞蟻搬家。\"\"說對了,花子大隊人馬行動叫蟻幫!\"柳秘書問,\"幾個筐頭都出去了嗎?\"\"落子頭龍虱子,幫落子王警尉各領一伙人,一夥向東,一夥向西。\"燒火棍說,\"黃杆子沒走。\"關鍵是花子王沒走,抓的就是他。他們分析花子房還剩多少人,幾個瘸老病瞎的乞丐不堪一擊。\"一併解決吧!\"縣長說。一併解決是句狠話,有多狠,看看章飛騰怎麼說,捆了黃杆子后,開槍一個也不留,點把火燒掉花子房,然後對外聲稱在富貴堂遇上鬍子,誤傷了花子。\"縣長,何不將黃杆子一起……\"柳秘書說。\"不,那件事沒整清楚。\"章飛騰說。人有時鑽入牛角尖里出不來,他非要整明白十幾年再也沒人提及的舊案,主要當事人陶奎元已死,誰去揭縣長的舊疤?沒人揭,他自己揭,在大管頭身上下功夫,就為求一個毫無意義的明白,他說,\"我要親自審黃杆子,聽他說那件事的真相。\"\"那些花子回來,見老窩沒了,掌柜也給抓了,會不會鬧事?\"燒火棍說。花子還鬧什麼,窩都沒了,他們還能在亮子裏呆下去?呆不下去,就得挪窩,至於去哪裏,那是花子們的事。\"我們什麼時候動手?\"燒火棍問。\"你說呢?\"章飛騰問。\"最好晚上,沒人看見的好。\"燒火棍說。\"對,今晚。\"章飛騰召集保安隊,定下傍晚行動。燒火棍被派出來,繼續盯着富貴堂,天黑前別出什麼變故,以保證計劃順利實施。花子房緊貼城牆根兒,燒火棍選擇一個最佳角度。南城門幾個警察守着,土城牆上有一位置,正好俯瞰到花子房院子,基本能看清那裏的一切。城牆頂長出一棵榆樹,他藏在榆樹枝中,目不轉睛地監視花子房,見到椅子上坐着的花子王。富貴堂沒聞到危險氣息,黃杆子一臉苦愁,他得到了芳翠的準確消息。王警尉花錢買通了郭寶的廚子,他說人給燒火棍帶走到哪裏不知道,帶走她的前一天晚上,鎖匠搓吧她一夜,她貓一樣尖叫。搓吧對花子王來說是最殘酷的字眼兒,有關鎖匠的傳聞,說他的\"鑰匙\"跟老虎一樣,有倒勾刺,什麼鎖架住他開呀!耍猴人牽猴歸來,見花子王一臉愁雲。總想為他做點什麼,他扯過猴子說,來來來,燈籠褲咱給掌柜耍一個,開開心。耍猴人唱道:老漢今年八十八,上下沒有一顆牙。豆腐腦兒嚼不動,愛吃秤砣鐵犁花。黃杆子給逗樂,是猴子逗人開心的動作,還是耍猴人唱的誇張歌謠?猴子翻斤斗表演,耍猴人一旁說:孫行者,騰雲駕霧天宮去,大搖大擺進了蟠桃園,摘下王母娘娘鮮桃,送給……猴子幾番動作,捧着一隻紙桃到花子王面前。黃杆子丟給猴子一塊大洋說:\"拿去燈籠褲,讓你主人給你買吃的吧!\"那個夜晚對三江人來說再普通不過,如果找點兒不普通,明天鬼節,有些人家準備燒紙什麼的。對百年的富貴堂來說極不普通,它成為一個花子房忌日,幽靈一樣的乞丐在這個普通夜晚消失。掌柜吃完晚飯後右眼皮不住地跳,人們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禍,他有時信有時不信,今晚他信,努力阻止右眼皮跳,往眼皮上沾塊瓜子皮,似乎很有效,眼向大門口望去,耍猴人進來,猴子蹲在他的肩上,下午他出去之前,花子王說:\"幫我留心一下。\"耍猴人點點頭,他知道掌柜讓自己留心什麼。晌午,掌柜叫他一起吃飯,人住花子房以來,第一次享受這樣高規格待遇,前幾天殺豬的菜擺在面前,有白肉有血腸。\"造!\"黃杆子讓菜道。血腸香在嘴裏,耍猴人在想花子王找自己大概是為那個女人的事,他急切打聽到她的消息。果真如此,黃杆子說:\"你聽人說她在縣府里關押着,是吧?\"\"嗯,我聽說。\"耍猴人重複上午對他說的話。\"能不能幫我哨聽準確?\"\"中,過晌兒我出去。\"耍猴人爽快答應道,爽快才有中午這頓好飯菜。他晚上回來,直接奔掌柜屋子,猴子跟他一起進來,他說,\"屬實,在縣府後院,保安隊看着。\"沒有更多消息。\"謝謝你。\"耍猴人帶猴子離開,黃杆子開始尋思如何營救芳翠。先他在想章飛騰將她關在縣府後院,縣長的表弟郭寶搶奪去的女人,縣長不會是對她……目的是什麼?\"掌柜……\"一個花子進來說富貴堂牌匾掛上又掉了,黃杆子說掛了幾十年木頭糟朽啦。嘴這麼說心裏把一年多來生的事連綴起來想,先遇到仇人章飛騰一古鎮人反目匾額落地,富貴堂在偌大的世界上被擠得越來越小,小得如亮子裏一間被遺棄的舊馬棚子,沒人願意朝里細瞅一眼,\"明天重新做塊新的匾額,燙金字。\"花子出去,黃杆子極力接上被打斷的思緒,那思緒像雨絲根本無法相接。山林間的狼嚎和貓頭鷹瘮人怪叫傳來,他的思維十分混亂,幽幽鬼火一樣跳躍一鎮上陸續開張的幾家買賣鋪子,沒下帖子請富貴堂的人,火爆連綿的爆竹炸響后,他心裏便一陣失落,亮子裏似乎日甚一日地陌生他,冷眼瞧自己這個花子王……保安隊把一個頭披散,臉枯黃乾瘦,耳唇被老鼠咬出豁口的女人領到自己面前。我背你走!她用下巴頦指下隆起的大肚子說,沒法背,扶我慢慢溜達。他們走向泥濘老街,芳翠委屈的淚撲簌簌落下來了說,我為肚裏的孩子,要不早死啦,孩子是你的,你一炮打響,只一炮……這又是昨夜的一個夢。\"掌柜!\"一個花子驚慌跑進來,說,\"來了一夥帶槍的人!\"黃杆子一下子清醒過來,雨驟然停止,他見涌人院子許多人,腳步凌亂,有人徑直闖進來,保安魯隊長說:\"黃掌柜,我們來帶人……\"黃杆子一愣,縣保安隊突然來要人,為什麼呀?\"聽見沒,我們來帶人。\"魯隊長道。\"他怎啦?\"黃杆子一時沒想出對策,故意拖延一下,問。\"少廢話,快點兒把人交給我們。\"魯隊長很橫道。黃杆子交不出人來,硬着頭皮道:\"他走啦。\"\"走啦?去了哪裏?\"\"腳長在他的腿上,我哪兒知道。\"\"真的不知道?\"魯隊長問。黃杆子說不知道。\"我再問你一遍……\"\"不知道!\"\"你不知道?好,放走要犯,\"魯隊長下令道,\"帶走!\"幾個人擁上來,在場兩個花子試圖阻攔,保安舉起槍,打狗棍對抗不了刀槍,黃杆子沒反抗,命令花子道:\"住手!我跟他們走。\"\"掌柜!\"一個說華相的花子衝過來,他頭腦簡單,掌柜不能給抓走,拼力保護掌柜,迎着槍口他毫無懼色,\"放開我們掌柜!\"\"癩皮狗!\"魯隊長飛起一腳端倒花子。\"你們幹什麼?\"黃杆子以最大努力來保護自己的人,保護的力量微不足道,但是卻鼓勵了那個被踹倒的花子,他爬起來,以乞丐的形式反抗,從懷裏掏出沙拉雞的,說唱起來,是罵人話:打竹板四處去,討飯俺為飽肚皮,驢日的你罵俺,你家三輩都是驢!\"臭叫花子!\"魯隊長又踢花子一腳,\"小時候你媽用屎褲子給你擦嘴了咋地?說唱罵人!\"被踹倒的花子沒爬起來,大概是小腿骨折了,躺在地他嘴沒停:打竹板到處走,討飯為了餬口,**的你打我,喝水你撣井裏頭!靠說唱乞討的花子,打哈拉巴的稱敲平鼓的;打飯碗的稱碰瓷兒的;打呱噠板的稱吃竹林的;打沙拉雞的稱說華相的等等。怎旁這時,章飛騰趕到,阻止了個血腥故事的生另個故事衍生出來他將表弟叫到訓斥,做事怎麼不過腦子瞧瞧花子啥陣勢要大做大鬧,你動武等於捅了馬蜂窩怎麼收場啊!魯隊長惱怒,對準花子摟一槍,打碎了沙拉雞,喊叫:\"閉嘴!\"\"你們憑什麼打人……\"黃杆子責問,魯隊長一揚手,他被推搡出屋,兩個保安將他撖上馬背,他在馬背上喊道,\"你不能傷害富貴堂其他人!\"\"帶走!\"走出屋子的魯隊長揮槍道。馱花子王的馬走得很快,轉眼間進了城門,遠處猛然傳來劇烈槍聲,他心一驚,聲音從富貴堂方向傳來,問押解他的保安:\"是不是富貴堂?\"\"沒什麼富貴堂啦!\"\"沒有?啥意思?\"\"你別問啦!\"保安喝斥道。黃杆子驚詫,一直到縣府大院,他的大腦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見到高高院牆,幾分森嚴氣氛才使他的大腦裝進東西,自己被抓了,在家的人遇害,富貴堂被毀壞……兩個保安拖拽他進一個房子,關押他的地方四周都是牆,沒有窗戶只有門。\"老實獃著吧!\"保安說關上門,是扇沉重的鐵門。黃杆子像只包揪被撇到地上,眼前黑乎乎的,一盞昏暗油燈光從鐵門縫隙透進來,蟲子一樣在牆壁上蠕動着。顯然是章飛騰,黃杆子猜到是怎麼回事了,他現在想這裏該是縣府後院,芳翠也關押在此處;龍虱子、王警尉他們不知道家裏生的事變,回來見富貴堂不復存在,千萬別魯莽帶人來縣府救我,那樣就落入陷阱吃大虧;跟南來好計劃好的事尚未行動,章飛騰倒提前動手了,要是有人跑出去,把富貴堂遭血洗的消息告訴龍虱子、王警尉和南來好就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