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一章一位貴客（8）

相開始照了，先一張，當然是李虎民父母的合影，中間一張八仙桌，桌子上茶壺一個，茶杯兩個，兩位老人坐在桌子兩旁，雙手扶膝，後面再掛起一大片布，作為背景。***這是照相的一貫照法，一直沒有人改變過。接下來兩位老人分別單獨照一張，只是少了八仙桌而已。兩位老人的像照完又加進去這位軍官，三個人並排而坐，似乎那軍帽輝、領章、軍服、皮鞋與黑布棉襖，球狀黑布帽子、棉布鞋、還有嫂子的黑包頭巾不相稱似的。只聽“喳”的一下，相照好了。

接下來是晚輩們的隨意合影。但是這位軍官沒有說到底怎麼照，他不管那些，所以大人們顯得有些尷尬，可是孩子們哪裏肯管他那麼多呢，拉着父母、哥哥、姐姐，還有單獨的只喊着照相師趕快指教照法，趕快照，周圍已經有好多村裡人觀看熱鬧，就連窯洞的上面，也有不少老老少少來看稀奇，有的嘴裏還嘀咕着：“大官就是有錢，能照起相，而且照那麼多……”

誰說叫照那麼多的？沒有人敢這麼以為的。相終於照完了。李效政上前淡淡地問照相師：“多少錢？”

“二十三元。”照相師算了一會說。

“二十三元。”有人驚叫一聲，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忙看周圍人的眼色，以為自己喊錯了話。但是人人都眼巴巴地注視着那位魁梧的軍官，聽他說：“給，把錢點一下。”人們才相信自己聽得沒有錯。

“好多的錢啊！”“照相就花二十三元！”“我們一年的收入！”人們都互相驚嘆着散去，也許是趕快回家報信去的。

正月初六早上。這位貴客，不，應該是三位貴客，要離開了，李虎民，李羅民、李海民弟兄三個提着包，扛着兩箱子，分別裝着大蘋果和梨子，送客人到五公里之外的公路上乘坐汽車去。農村交通不便也沒有自行車，所以只能靠人提着、背着或者用雙手扛着。客人坐汽車先到西安，再坐飛機去湖南。這位軍官就是廣州軍區空軍部的。

人常：“相見亦難，別亦難。”真的，好像李家這樣的家庭能有這麼貴的客人，實在是件稀奇的事，不但對這幾戶親屬，即就是這個村子來說都是相當體面的客人。豈能不“別亦難”呢？軍官的大哥，大嫂把這位弟弟一直從坡底下送上原，再送遠足有兩里路程之外，才減慢腳步，默默地望着……望着……不知是憂傷，還是激動？

不知是還要叮囑，還是不想離開？

不知道是當年的無送他參軍？

還是後悔已經無法挽回？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高過頭，仍有這兩位老人的手在揮動。

送弟弟，送老弟弟也送侄子……

已經淚潤滿面……

連同十多個人，包括李贄他們一起……

久久……直到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