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偏心
北海市醫院的病床上，一個面色蒼白的男人緩緩睜開眼睛。
刺目的陽光下，他低頭看了一眼腹間醜陋的傷口，乾裂的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自己的腎，被賣了。
被父親以親情的要挾，斷絕父子關係的脅迫，賣給了自己的親哥哥。
至於他的生命與安危，如同一張廢紙，被人隨意揉搓之後，狠心扔在了醫院之中。
“三十六號床，你的治療費已經全部用光了，明天再交不上來，就得強行出院了。”
正當他愣神的時候，醫生走到了他的病床，例行公事開口說道。
但看到秦雲毫無血色的面容，醫生又有一些於心不忍，提醒說道：“你的腎剛剛被摘，現在出院不接受治療的話，無異於是慢性等死。”
“知道了，謝謝醫生。”
秦雲開口道了一聲謝，隨即說道：“我能借用一下您的手機嗎？”
醫生將手機遞給了秦雲。
秦雲拿過手機，撥通了那個深深刻在自己心中的號碼。
長久的沉默之後，電話終於被接起。
“爸，醫生剛剛通知，我的醫療費用完了，需要來交一下。”
那邊的聲音聽起來冷漠無比，帶着十足的嫌棄：“醫療費沒有了就出院，現在你哥哥恢復也需要用錢。”
秦雲沉默了，半晌之後，開口斟酌說道：“但是醫生說，如果現在就出院的話，身體很難恢復，以後也會……落下病根。”
“在監獄裏呆了五年，把你呆傻了？！”
那邊的聲
音猛然拔高：“醫生讓你待在醫院，你就待在醫院？這麼一個小手術，回家根本不會有事。”
“要住醫院你自己想辦法，我不會給你半毛錢！”
最後的一句話，如同利劍一樣，狠狠地刺進了秦雲的心中。
秦雲有些發愣，眼神之中，閃過一抹悲涼。
當年哥哥在外面鬧事，不小心失手砸斷了別人的腿，而後倉皇跑回家中。
而當官方來人的時候，父親卻讓他出去頂罪。
他記得，那是父親唯一一次對自己溫柔出言。
父親說：“小雲，這次你給哥哥頂了罪，全家都會感謝你，你放心，在監獄裏面，我們會經常去看你的。”
“等你出來之後，家裏面什麼東西都緊着你來，爸這五年好好賺錢，等你出來之後，就給你在城裏買一套大房子……”
他天真地相信了。
然而，五年的牢獄時光，一家人卻從來沒有看過他。
一次都沒有！
至於城裏的房子，確實是買了，不過卻是自己的哥哥秦文通住了進去。
後來，秦文通得了尿毒症，一家人之中，只有自己的腎臟符合配型，父親想也沒想，直接要求他給秦文通換腎。
他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父親發了瘋，從一開始的講道理，到後面的請求，再到後面的乞求。
但秦雲還是不為所動，咬緊了牙不鬆口。
直到父親跪在了他的面前。
他一巴掌一巴掌打在了自己的臉上，聲淚俱下地說她對不起秦雲死去的母親，
對不起秦雲夭折的小妹，更對不起秦雲。
並且還拿出了房產證給了秦雲，拍着胸脯說秦雲的後半輩子他養了。
就連繼母，都痛哭流涕，說以後一定會好好對他。
他心軟了。
同意了換腎。
卻落到了現在的凄涼下場。
他再一次被拋棄了。
正在這個時候，他忽然聽到隔壁房間傳來一陣嘈雜。
聽聲音，頗為耳熟。
秦雲的心中疑惑，掙扎着下了床，拄着輸液桿，一步步朝着房間外面走了過去。
旁邊的病房，是整個醫院最好的病房，一天的價錢，抵得上他一個月的治療費。
而當看清楚裏面的畫面，他的心中瞬間湧起一股無法言喻的怒火，隨即拼盡全力，一腳踹開門走了進去。
病房之中，一群人正圍着病床上的秦文通不斷噓寒問暖。
一個頭髮花白的男人坐在旁邊，手中剝着橘子，眼神之中儘是愛護之意，旁邊一眾親戚則是將各種補品和鮮花放在了秦文通的身邊。
與他光禿禿的病床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秦雲，不是讓你趕緊回家嗎？你怎麼還在這裏？”
看到秦雲來了，頭髮花白的男人站了起來，朝着秦雲冷漠開口。
秦雲站在原地，氣的渾身都在顫抖，他指着床上的秦文通，用顫抖的聲音說道：“爸？為什麼？都是一樣的兒子，為什麼他就能住在這裏的病房？”
“給他換腎的我，卻連一個普通的病房都住不起！”
“當年要不是我給他頂
罪，進去蹲監獄的就是他！”
最後一句話，秦雲幾乎是吼着說出來的：“都是你的親生骨肉，憑什麼？！”
然而，自己的一番話，換來的卻是一群人的漠視，就連接受了自己腎臟的秦文通也是面帶譏諷地轉過頭去。
“都是一家人，給自己的哥哥做些事情怎麼了？你還有沒有把我這個爸放在眼裏！”
秦四海冷聲開口：“你就是個廢物，從小讀書都讀不過別人，一年到頭，就連三百塊都拿不回家裏來，實話告訴你，那個房子，我從來就沒想過給你。”
“只有文通才是我秦家的指望！”
秦四海的話，字字誅心。
“我讀書差？當時生產大隊給我們的指標只有一個，是你給了秦文通！”
“還有，你把我送進那黑磚窯里，受了多少的苦，到後來，我的背上連一塊好肉都沒有，一年的工資只有兩百三十塊，我怎麼給你三百塊！”
“從小到大，他吃的比我好，穿的比我好，所有的苦，都是我來承受，這樣偏袒，你配當一個父親嗎！”
“我媽去世之後還沒有半個月，你就娶了這個女人，把妹妹當成免費的勞動力，積勞成疾之後便去世，你對得起我死去的母親嗎？！”
二十多年的委屈，此刻在秦雲的質問中盡數爆發，到最後，一行清淚從他的瞳孔中緩緩流下，聲音之中帶上了幾分哽咽。
其實，他想要的從來都不是什麼房子，什麼金錢。
他僅
僅想要面前的這個父親，對他這能夠關愛一點，像一個真正的父親一樣。
“啪！”
秦四海一道響亮的巴掌，直接抽打在秦雲的臉上，他喘着粗氣，惱怒萬分，惡狠狠地盯着秦云：“老子的事情，也是你能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