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夜半清歡
要說趙有才脾性古怪,趙寅卻是猶過之而無不及。
吳嬸子與魏慧娘對其突然而來的舉動,未覺詫異。只有薛致,讀懂了趙寅眼裏的嫉妒與惱怒。
薛致不管之前,還是現在,仍一慣熱衷於惹惱他、激怒他。甚至惡趣味地想,世上所有幸運的事,不能叫趙寅一人都得到。總要受些阻礙,才能珍視、長久。
匆匆一面,未道盡許久沒見的感嘆。自那件事之後,占喜總覺對狗子多有虧欠。好容易遇着一回,還沒來得及說上兩句話,便被趙寅強硬帶走,她心裏陡升一股鬱悶之氣。
趙有才老神在在地坐在板車邊沿,占喜則被趙寅挾在身旁不得動彈。伸手將他往旁邊抵了抵,換來臂間更堅固的力道。
礙於趙有才在,占喜不好發作。她覷着空地抬頭快速瞥了一眼,見頂上面容冷然清淡,便知,他心裏又存着氣。
占喜氣笑了,屈着指節,用力擰了把趙寅腰腹內側硬挺的皮肉。直掐得他連連抽氣,她心裏才舒坦些。
持韁的手驀然扯緊,大騾一時不受控,腳下踉蹌,行路有些歪斜。占喜輕呼一聲,忙伸手攀在趙寅腰側。
“當心些,趕個車也能失神。喜兒,你坐後頭來,莫倚着他,仔細落下去。”
趙有才不滿地責備,將車后七倒八歪的竹簍往一旁推了推,占喜才慢慢向後挪去。
趙寅氣悶偏頭,看向始作俑者,卻對上一雙清亮狡黠的眉眼。此刻,鬱結多時的心緒,瞬間豁然開朗。
他跟着眉頭輕揚,手上甩鞭的動作又輕了幾分。
許久沒未曾行過遠路,占喜只覺身體疲勞不堪。用過晚食,清理好灶間之後,她連多說幾句話的精力也沒有。
虎兒剛練完大字,正興緻勃勃地穿過隔門,要再同她多說幾句,卻被趙寅無情地推了回去。
兩人一打岔,也沒叫占老漢找着機會,問出纏繞心頭大半日的難題。
微抬眼瞼,望着坐在床畔,專註且篤定凝視她的趙寅,詢問道:“是誰在吵?”
門后,是占虎憋悶的控訴,聲音不大,傳在占喜耳里,猶如夢中戲言,不盡不實。
“沒人,你聽錯了。可是累了?脫了衣裳再睡。”
懶散主導了她的思緒,占喜靠在軟枕上,磨磨纏纏的不想動。纖瘦的身子倚在床頭蠕動幾寸,身子越發往被子裏鑽,叫一雙猿臂給拖了出來。
占喜合眼輕嘆,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來自於她最親密的男人的服侍。
“寅哥,莫為不值當的事置氣。我想同你好好過日子,一直過下去。有什麼不開心的,旁人面前講不得,我總是在的,咱關起
門來,躲在房裏說。若是我有不足之處,還請你多多寬則一二。”
清淺絮語倏然撞入耳中,背上寬掌滯住,趙寅掀唇剛想說些什麼,身下呼吸愈漸沉穩。他閉了嘴,傾身躺在柔軟嬌體的旁側,展臂摟她進懷,牢牢按在心口處。
幽靜的夜,將一切纏綿悱惻的情意,勾連至擴大到無限。深濃時,他摟緊纖細的脖頸,委屈地抵在占喜耳側,低聲咕噥良久。
聽不真切,卻難掩其中柔情。
委屈失了真,漸漸變得耐人尋味兒。
睡夢中,占喜只覺股股灼熱的烈火,源源不斷地侵襲而來。忽落入半壁沁涼之所,她下意識地攀附、追尋。直到頂上更炙灼的氣焰傳來。
她瑟縮地往後避了避,不想叫臂粗的藤蔓牢牢絞住,她吶喊,呼救,萬物似裹足不前。腔內氣息越發稀薄,微張的檀口,努力汲取,直到有新鮮的氣流重新灌入。伴着強烈的濕濡,攪了他個天翻地覆。
“喜兒……”
有人在喚她,眼皮似有千斤,睜不開。不多時,又聞得更低沉的一聲顫音:“喜兒……”
鼻端窒塞難當,占喜猛地轉身,將貼來的健碩,推出半臂距離。夢魘消散,她睜開了眼。只見,漆黑空洞的帳頂,裹挾着細碎的銀光。
下一刻,頂上有手覆來,溫熱的、潮濕的,虛虛挨在輕薄的眼瞼上頭,遮住暗無邊際的夜色中,唯一一抹光亮。
占喜屏住呼吸,沒作聲。任由粗礫地指腹,劃過她的面頰,耳廓、頸側,再至隆起的小腹。
她緊張地抓住,生怕他一個不注意,傷到腹中孩子。
趙寅抻掌,隨意地搭在隆起的最高處,漫不經心問道:“他已這般大了,還有幾月能見?”
占喜略想了想,含笑道:“唔……明歲三四月間,約摸能出來了吧。可是等急了?”
床幔輕輕晃動,趙寅搖頭:“不,多久,我都等得。”
滿目柔情,繾綣流淌。兩人相視而笑,擁緊彼此,靠近彼此,感受另一份生命的延續。
一睜眼,天色微明。
占喜摸摸身側尚且溫熱的床鋪,定了定神,起身穿衣。
屋裏轉了兩圈,家中只剩她一人在。
趙有才與趙寅,無意外地進了林子。只是占老漢,叫她摸不準是隨他們一道去收山貨,還是獨自一人進山采菇去了。
灶上溫着兩個白面饅頭,並一小碗梅菜炒雞蛋。占喜端出來吃完,又舀了兩碗麵粉放進木盆中,和水揉上。
占老漢牙口不好,喜吃軟爛的。她準備先擀小把寬面出來,留待他晌飯吃。剩餘的,烙幾個臘肉野菜餅,連帶着趙寅他們的晌飯,和去城裏的乾糧,一道備足。
年前收了把野菜種子,撒在菜地便沒再管。不想歲後天氣回暖,野菜一茬接一茬地冒出來。現下最是鮮嫩爽口,不管切碎了燒湯,還是和進肉里烙餅,都好吃。
只是肚腹礙事,她蹲不得,坐着費勁,盡夠着貼在泥地里的野菜,忙活了大半晌,也沒割到幾棵完整的。思來想去,占喜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倒便利不少。
“喲……這是作甚呢。”
耳邊爽脆聲音驟然而來,占喜嚇得身子一顫,鎬頭瞬間脫手,掉落地上。
“狗……薛致……魏郎中……你們怎來了?快快進屋裏,喝杯熱茶。”
占喜正疑惑他二人怎麼會一同來。魏郎中似看出她的不解,一拱手,含笑道:“大清早的,叨擾了。”
薛致勾唇一笑,踱着步子,閑散地跟在後頭。路經窩棚時,冷不丁地踢了一腳,裏頭頓時雞飛狗跳,一陣歡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