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天子亦不準（1）
柳冰的書房裏，有很多子產的書卷，柳素鱗小時候雖然看得一知半解，卻最喜歡翻這些東西。
有一次，柳素鱗想看放在最高處的《子產論政寬猛》，奈何腿短腳也短，在書櫃前蹦蹦跳跳也拿不到。
柳冰見了，一邊笑，一邊溫和地將那捲文給他拿了下來遞給柳素鱗：“魚兒如此喜歡子產的東西，可讀懂了？”
柳冰的手很溫暖，但柳素鱗卻揉了揉眼睛，有些奇怪，今天為什麼看不清父親的臉？興許是窗外的陽光太刺眼，影響視線。柳素鱗伸手遮擋光線，撇嘴搖頭：“不懂。”
“不懂還看？”柳冰拉着柳素鱗席地而坐。
柳素鱗抱着書卷，在柳冰身邊坐下反問：“子產在魚兒這麼大的時候，知道他會寫那麼多東西嗎？”
“這……”柳冰愣了一下，突然輕笑：“自然不知道。”
柳素鱗滿意地點頭，他將目光看向書房之外，彷彿能看到母親正在侍弄院中的花花草草。不知何故，他突然覺得心頭空了一塊，問道：“父親……是不是魚兒太小了，我讀了你書房裏好多的聖賢書，卻沒找到我想要的答案。”
“你在找什麼？”柳冰的大手摁住幼年柳素鱗的頭。
柳素鱗道：“路不拾遺，真是人心為善，還是有嚴刑峻法；童叟無欺，是因誠與信，還是根本沒得選；夜不閉戶，是因盜賊不見，還是早已無人？為何一家之主沒了，那個家，就會凋零入塵。明明……經文上說，生死無常。為何，這區區無常，怎會將所有都毀去。”
就像……就像……
柳素鱗眉頭微微一抖，為什麼他會如此難過，彷彿真的經歷過什麼。
“父親……”柳素鱗沒聽到回答，抬頭去看，卻發現根本沒什麼父親，也沒什麼書房，甚至自己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
他想走，卻似乎總有一雙手牽着他，想帶他去什麼地方。
富長岳端着葯碗，帶着小橙子來到客房。翠微郡主正坐在昏迷的柳素鱗身邊，見富長岳過來，接過葯碗。
秦王帶兵逼宮的那天，昌皇子正好要與萬正奇討論些藥物的事，在城外的長生門。發現汴京封禁后，萬正奇留下了昌皇子，命門中弟子好生保護昌皇子。
不久后，萬正奇竟然收到了武林盟主令，要求江湖門派前往汴京協助平亂。於是王正奇帶了人，立刻跟着趕來的江湖人進入汴京城。
隨後就發現，禁軍將百姓困於火中，不准他們逃生。於是萬正奇蒙面，與其他江湖同僚一道，收拾了這些禁軍。巧合地是，萬正奇竟然在一處屋內，遇上了小橙子。
萬正奇從小橙子這裏得知了柳素鱗的處境，小橙子、翠微郡主、柳素鱗對他都有救命之恩，他想到柳素鱗既然已經成了皇帝的眼中釘，那麼小橙子作為柳素鱗的徒弟，定是成了人質。
為了小橙子的安全，萬正奇就這麼把小橙子帶了出來。當然，這也是因為小橙子自己願意跟着他走。
接着萬正奇發現僖皇子竟然帶着侍衛離開汴京，心生疑惑，小橙子也恰在此時希望他能跟上僖皇子。於是王正奇就帶着小橙子一路追到了那座水壩。
命運，就是這般巧，小橙子看到水壩，突然覺得眼熟。他的父母尚在時，曾經帶他去過一戶了不起的人家，求見這家的公子。當時小橙子在那戶人家玩，無意間就看到了幾張圖，那圖竟然跟這水壩非常相似。
萬正奇正想問清那圖是怎麼回事，卻見到水閘打開，水勢直接衝進了汴京城！
水勢是可以滅火的，但……汴京城的火不一樣啊，那是河面浮動的油桶着火，若是這些水進去！萬正奇當即想到了最可怕的結果。
接着萬正奇、小橙子就遇上了在水壩上躥下跳的江舟刻。
這就是江舟刻為什麼能及時關上奔流而下的水流之故。
小橙子憑藉記憶，跟江舟刻說了些關鍵，信息雖然很少，但江舟刻也非不學無術之輩，很快就知道了關鍵，以及要如何處置。
只是江舟刻靠一人之力很難破壞水閘。
正好萬正奇想起，可以用長生門新研製的一批火藥。
江舟刻為了快，直接去了長生門要火藥，但長生門與他曾有嫌隙，而昌皇子更不放心將那麼危險的東西交出來，非要親自跟着，防止江舟刻將這些東西用於害人。
昌皇子又擔心汴京情況，於是讓所有長生門弟子，都去邊境救人。
於是這麼陰差陽錯的，江舟刻帶着昌皇子來到了水閘附近。
就在江舟刻去佈置火藥時……
昌皇子發現柳素鱗落入水中！
萬正奇這才來得及將落水的柳素鱗救下，昌皇子用丹藥，保住了柳素鱗最後的生機。
救下柳素鱗不久，江舟刻也用火藥，關閉了水閘。
江舟刻知道，水壩上只有柳素鱗與僖皇子二人，萬正奇也看得出，柳素鱗乃是被長生門掌門的內功而受了致命傷。
之後，僖皇子帶着侍衛殺到長生門，卻只有空蕩蕩的門派。
翠微緊緊握着柳素鱗的手，現在她能做的，也只能是這樣了。明明她才逃開鬼門關，結果柳素鱗卻一腳踏了進去。
這些天，所有人都可以瞞着翠微，但她還是從零散的議論，柳素鱗離開那天的情形，以及被禁足的僖皇子這些事推斷——僖皇子向柳素鱗下了殺手。
明明官家當時都願意放過柳素鱗，結果僖皇子卻……
富長岳看着翠微郡主痛苦落淚的模樣，不禁惋惜。本是何等般配的一對璧人，如今卻是這般模樣。上天真要如此無情？
突然，有些涼的手，輕輕摸過翠微的眼角：“微兒……別難過，我現在可沒有珍珠送你呢。”
翠微低頭，只見柳素鱗臉上還掛着她方才落下的淚珠，雖然很虛弱，但柳素鱗終究是醒來了。
“素鱗哥哥！”翠微激動地抱住柳素鱗：“你醒了！你醒了！”
“嗯……我還沒帶你去很多地方，怎麼可以走呢？”柳素鱗用力抱緊翠微，就這樣吧，時間再也不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