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序《與陳染生活小記》(5)
有時我還喜歡聽\"靡靡之音\",周旋、鄧麗君什麼的,\"五月的風\"、\"夜來香\"、\"何日君再來\",我有時問染你聽這歌有什麼感覺?她理解地說:\"您這是對兒時生活的回憶吧!\"染還常笑話我說:\"我媽小時候是聽周旋的歌參加我黨地下工作的,革命浪漫主義,呵呵。\"
3你飛啊飛,你累不累
該說說我與染的戰爭了。
染在寫作上語是沉着的、婉約的,思想是深刻的。在公眾場合或者外人面前,她也是低調委婉、溫文爾雅的。有時,我想她怎麼能那麼冷靜,那麼不浮不躁呢?而在我們母女相處的現實生活中,她卻是個急性子,並且,她幾乎不與人交往。她對開會、講演、聚會、採風包括出國等等集體活動,能躲就躲能逃就逃,尤其對電視、媒體的邀請採訪一概婉謝絕。有時我勸她要拓展自己的生活,她不接受,她說自己很生活,天天都在生活,並且不浪費時間。有時,我勸說多了,她就急了,急起來像一個\"司令\":\"您不要試圖改變我!\",\"我就是不喜歡出去社交!\"我說,你不要這麼傲慢,人離不開人群。然而,染堅持我行我素。
我深知染的叛逆性格。是啊,誰又能改變誰呢!所以,我從不強迫染如何,我知道強迫只能換來加倍的逆反。有意見只向她婉轉提出,接受不接受是她的選擇。我尊重她的選擇。至於對錯(也許不存在對錯),時間會給她、給世人留下一個結果。
染對別人能夠不慌不忙,能溫婉有餘地說話,這是她的理智,她甚至寫文章大談\"硬力量與軟力量\"。但是,她對我是直白的、甚至是矯的。其實,我認為染是能夠平視自己的,她所以不參加許多活動,也不廣泛交往,大多是由於她好靜和膽怯的個性吧。當然,也許是好逸惡勞。
染去過不少國家,但每一次她都是提前繳費改票急匆匆回來。記得她第一次去澳洲,那時她二十多歲,正是叛逆的年齡,走前她買了兩大箱子的衣物,說是一輩子不回來了。然而,到了墨爾本,站在陌生的街頭四處一望,完全成了一個異鄉人,眼淚就出來了。染的確是膽怯的,她終究是太文學、太敏感、太憂思的人,不是那種獨創天下吃苦耐勞的材料。我曾說過她沒出息,她也欣然接受,卻不以為然。
另外一次,某大學著名教授來電話,說有一個文學座談會與大學生見見面,他們請了幾位著名作家,希望染能去。染在電話中遲疑了半天,最後礙於面,就說好吧。臨近開會的前幾天,她還是打了退堂鼓,打電話道歉說:\"……我不適合這種場合,非常抱歉。\"類似的事,生過很多次。我提醒她:\"你這樣不合適吧,學生還想見見你呢,你又在大學教過書怕什麼。\"染說,\"作家用著作本身交流就夠了,沒必要讓人'瞻仰'作家本人,沒必要彼此認識。\"確實,染大學畢業后曾在中文系教寫作近5年,她講課標新立異,絕不照本宣科,學生都喜歡她。
有一次,染說請我去吃飯,那天服務員忙來忙去顧不上我們,我們在餐廳里坐了一些時間,她嫌服務員太慢,便提示人家快點,服務員忙着沒理睬,染便急了,她站起來對我說:\"這地方沒法吃飯,我回家了。\"拂袖而去。我開始有點生氣,堅持坐等。後來自己點上一支煙,慢慢啜一口啤酒,想,一個人也很自在啊!
我已經到了不追求時尚的年齡,但我追求當下時尚的生活方式的慢節奏,追求\"生活的減法\",正像一個年輕歌手所唱的那樣:慢呼吸,慢遊戲,慢愛,慢努力,慢慢聆聽,慢慢着急,愈慢愈美麗……
我對染說到此時,她先是默然,表示默認。然後自自語低聲說,嗯,道理是這樣的,誰不嚮往\"慢\"、嚮往\"減\"啊!等我老了吧,到那時誰跟我說句話,就跟對牆說了一句差不多。
染啊,你忙什麼急什麼啊!每天她都要寫一個小條,上面記着她這天要做的事,從全球政治經濟動向、出版社事務、讀書看報,到購物喂貓喂狗擦地(近來,她忽然之間對全球經濟生興趣,並且一下子變得很內行,令我驚詫),她都要一件一件地完成,認真到了\"較真\"的地步,一絲不苟,一個十足的完美主義者。這一點,她自己並不承認。她號稱自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看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