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
青瑛醒來時，正躺在在一個有些陌生的房中。他左右看了看，沒人。
沉睡之前的事情他已然記不大清了，只記得好像和帝君交手，之後……之後發生了什麼來着？
不想還好，這麼稍一想想，就開始有些頭痛。
青瑛只好作罷。
他從床上起身，左右檢查了一番，身上沒什麼傷痕，要說難受，好像也一點疼痛的感覺都沒有。
“我這是怎麼了？睡了多久？怎麼一點也想不起來了。”他這樣想着，磨磨蹭蹭披上了外衣，然後往門口走去。
這不看還好，推開窗戶一看，他又愣在了原地。
眼前倒沒什麼特殊的，只是一方庭院。院中有小亭，有小徑，小徑周圍還有一些幼小的楓樹，做觀賞用，葉子都是紅的。
亭下是一方池塘，塘里應該是有魚的。
因為他看見有個熟悉的身影眼下正站在那裏餵魚。
他曾經想像過很多次重逢，眼下這樣安逸的場景卻是他一直都不敢想的。
青瑛愣了片刻，腦海中忽然跳出一個畫面，那時魔界空蕩蕩的住處，毫無生氣的庭院裏，黃沙漫漫，只有魔君孤身一人站在裏面，望着天邊某一個方向出神。
對了，魔君。
青瑛想起來了，魔界。不過現在看來，這裏好像已經脫離了魔界的範疇了，難道是他們已經出來了？
那帝君呢？
他這樣想着，總覺記憶連不到一起去。
這時候微風拂過，有點冷。
有點冷？
青瑛下意識的裹了裹身上的外袍，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這難道是……難道是……
春山君似乎聽到了動靜，回過頭來看了一眼，笑了，“醒了？”
他說著，三兩步走過來，看了青瑛好一會兒，“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沒……”青瑛愣了愣，說，“春山？”
似乎沒想到他第一句就是這個，春山君笑出聲來，“怎麼，一覺睡醒就不認識我了？”
“……”青瑛徹底不知道說什麼了。
這裏不是仙界，也不會是魔界……說是人間，可青瑛更覺得是一個夢境。
春山君以為他還是不太舒服，附身過來認真檢查了，“真的沒事嗎？琴門說你沒事了，只要等你醒來便好。若是有哪裏不舒服，我還得去找他來看看才是。”
“琴門？”青瑛想起來了，之前琴門也是與他們一起的。如此說來，琴門去哪裏了？那魔界的那些人都怎麼樣了？
春山這才看出他是沒回神了，便揉了揉他頭髮，牽着他，帶他走到小亭中坐下，“別急，我慢慢和你說吧。”
青瑛點了點頭，接過春山君遞過來的茶，認真聽着。
“我們現在是在人間。仙界和魔界都已經恢復了，現在仙魔兩界均是消耗巨大，正是君主未定的時候，近百年內應該能消停一陣，不會輕舉妄動了。琴門他們都平安，不過他這個上仙雖然逍遙自在，在你沒醒之前都一直乖乖待在仙界待命，如若有事便找他來看看。”春山笑笑，“本來是想帶你會煙嵐島的。但是聽說我那破地方現如今時不時有人要請我出山，於是我便帶着你到人間來了。反正也沒人認識我們，無拘無束，也方便你養傷。不過你要是住不習慣，我們找個日子再回去便是。”
青瑛趕緊道，“不，挺好的，這裏很好。”
春山君笑笑，“你不必擔心。這裏沒有人會打擾。唯有琴門和百花偶爾回來看看。”
對了，百花。
青瑛想起之前琴門給他的東西，下意識摸向了脖頸，那裏空蕩蕩的。
“戒指……”
“已經損壞了。”春山君握住他的手腕，他手心很溫暖，帶着安撫的意味，道，“多虧了百花，若不是這次她……”
他話說到一半，似乎不想再提，青瑛也已經懂了。
也不知道是睡了太久了，還是剛剛恢復，青瑛說著，少見的覺得有點餓了。
來到人間多少就會被沾染些人間習慣，這點倒是沒錯的。
兩人正說著，只聽青瑛肚子叫了一聲。
“餓了。”他坦白道。
春山君笑了起來，拉着他起身，“走，帶你去吃好吃的。”
人間最不缺的就是美食。
先前青瑛一直沒機會感受，這會兒有大把的時間了，跟着春山身邊到街上轉悠，這才知道人們所言甚是。
街上的人來來往往，寬闊的道路兩邊儘是一些商鋪，吃的用的住的一應俱全。到了時辰，兩邊的小吃攤兒都出來了，各種香氣撲面而來。
青瑛就覺得肚子更餓了。
“想吃什麼？”春山君回頭問他。
“都行。”青瑛認真說著。也不是不好意思挑，就是他也實在不知道到底什麼合口味。但是春山看起來就很明白的樣子，索性就給他去挑。
果然，春山君輕車熟路，帶他先到一個茶樓坐着。
兩盞茶，甜糕什麼點心是墊肚子的，接着就是些主菜了。
哪怕是在仙界，青瑛也沒這麼正兒八經的吃過飯。一時不知道從何下手。
“怎麼了。”春山端了茶水喝了一口，看他不動筷子。
青瑛啊了一聲，這才動筷子嘗了一口。筍子，鮮脆可口，放在湯里熬的久格外入味。
聽說人間四季，每一季都有當季的美食，配合著溫度、風景，各有不同的味道。
青瑛是不知道這個季節該吃什麼，但也難得能品嘗到這種美味，不由多吃了一些。
春山君就坐在窗戶邊上，一面品茶，一面看着他吃。
他今天一直在笑，哪怕是在煙嵐島也沒見他一直這樣愉快過。
因為太過安逸，青瑛總覺得是還在某一種幻境裏沒有出來。
可就在這一瞬間，他知道這些都是真的。倘若不是春山君，倘若是在他自己的幻境裏，他是不敢想像到春山君會這樣的開心的。
那種一切都已經放下的感覺。
大概之前種種都是劫數。青瑛想，若是最後是這樣的結果，那歷劫也是心甘情願。
從茶館離開后，兩個人一時閑暇，沒什麼目的，便隨着街道四處溜達。
人間還是一個樣子。青瑛想，好像從那時開始，人間就沒什麼變化。兩人兜兜轉轉一圈回來，還是一起走在這樣人來人往的道上。當年那些有趣的小鋪子，街頭雜耍的藝人……也都還在。
只是不知道那寺還在不在了。
寺……
一時間，青瑛腦海中又浮現出一個場景來。
那是魔界昏暗的樹林裏，雜草叢生之間，魔君在前方走着的背影，以及……很多小小的寺廟。
對了，當時就覺得有些奇怪，魔界之人怎會主動建造寺廟呢？
想來只有後來的魔君才有可能……
可那時的春山應該是沒有記憶才對，又為何要建那些寺廟呢？
還是另有用途？
青瑛想着，不由看了春山君一眼。
兩人已行至長秋寺的山腳下，佇立遙望，古寺的輪廓就在山霧中若隱若現。
沒想到還在。
兩人相視一眼，心有靈犀地一同拾階而上，往古寺的方向去了。
經過這麼多年，寺里的人肯定都換了一輪又一輪。只是那些陳設都沒變。
熟悉的佛堂、香堂、後院……恐怕連後山上的景色都也是一樣的。
偶爾有僧人經過，青瑛都會看一眼，雖知不可能再有熟悉的面孔了。
兩人上了香。
佛煙繚繞間，彼此靜默了許久沒有說話。
直到這時，青瑛一顆心才感化似的放了下來。
無論劫數如何，此番劫難總歸是告一段落，剩下的事情也就隨他們去吧。
該來的總會來，不該來的也不必平添煩惱。
最後兩個人在那荷塘邊站定。
如今已然沒有荷花了，水面清澈，能看見鯉魚游來游去的蹤跡。
青瑛終於忍不住開口問，“春山，寺廟對你來說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嗎？”
春山君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笑，點頭說，“有。”
寺廟讓我在那一世遇見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