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五章 摽梅年
天將亮,伍硯書命人捆上先帝三子,送往東市,快到法場,他遵照韓杜衡的命令,拿布條封住先帝三子的嘴。
“伍硯書,你混——”
卿雲牧氣得要罵人,話沒罵完,嘴巴先被封死,他急得轉頭去看卿雲禮,雲禮面上一片淡然。
莫非這廝有后招?
雖時辰還早,但東市已被來圍觀先帝三子被斬殺的百姓堵死,百姓一看見囚車,紛紛往車上砸爛菜葉子。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午時便在百姓的聲討聲中一點一點逼近。
午時一刻,韓杜衡走上高台,安靜地等待着,待伍硯書朝他點點頭,他立刻拔出火籤令,要行刑。
正此時,人群中忽然響起一道怒喊:“新帝將死,先帝三子是卿家最後的血脈,一旦被斬殺,溱國必亡!”
吼聲含着內力,須臾間傳遍整個法場。
百姓靜默片刻,紛紛出言:“誰在胡說?陛下分明春秋正盛!”
“對——”
“我沒有胡說!”那人再道,“襲美人下在新帝身上的毒至今未解,當初韓王能允新帝回溱,是因為新帝毒發將死,此一事,東都的郎中皆可為證!”
話音將落,幾個人被推到人前,其中一個正是當初在東都,診出卿流景身中八苦長恨花的神醫。
“告訴百姓,陛下是不是命不久矣了?”
郎中們略略瑟縮,想起被擄走的家人,不得不開口:“是,溱帝身中劇毒,毒不解,活不成。”
百姓立刻反問:“
你們怎麼知道陛下身上的毒沒有解?”
“因為溱帝中得毒無解。”
高台前,韓杜衡一邊急急命衙役拿人,一邊怒砸驚堂木:“哐哐哐——”
“陛下龍體康健,誰敢妖言惑眾,來啊,通通拿下!”
衙役涌了上去,而人群中的那個人卻哈哈大笑:“神明在上,陛下如果不是命不久矣,草民生,死無葬身之地!死,永淪十八層地獄!”
誓言錚錚,叫百姓不由地生出猶疑,難道陛下龍體有恙?
這時,那人又道:“韓大人,你說草民妖言惑眾,那你敢拿身家性命起誓,說陛下一切都好嗎?”
“……”韓杜衡略頓,隨即怒答,“本官何須起誓?陛下當然一切都好!”
“哈哈哈……”這人又哈哈大笑,“陵陽的百姓們,你們聽,韓大人不敢發誓,這說明什麼?說明陛下不好了!哈哈哈……”
衙役沖了上來,他們先是拿住那些郎中,然後擠進人群,要拿胡言的人,這人倒也不避,立在原地,繼續揚聲:
“陛下明知自己活不長,卻先殺先帝,后滅先帝子嗣,他這樣做,是要毀了溱國的數十年的基業——嗚——”
人,被拖了下去,但他說的話,卻落進所有百姓的耳里,心裏。
如果這人說得是真,那先帝三子就不能殺,否則,卿家絕後,溱國何存?
眼看百姓眼底的恨意沒了,反而升起憂慮,伍硯書心下大急,奔到韓杜衡身側:“韓大人,這下
該如何是好?”
“本官怎麼知道?!”
“……要不要進宮稟告陛下?”
“怎麼稟?誰去稟?”
“……”
韓杜衡和伍硯書不知所措時,跪於法場上的卿雲禮悄無聲息勾起唇角,只要他們不死,溱國就還是他的。
正此時,清妧到了。
“韓尚書,午時三刻已到,你在等什麼?”
“回娘娘,有人說陛下龍體有——”
“陛下如何,關先帝三子何事?難道他們不曾策劃柳州疫病,害柳州五百九十三無辜百姓慘死嗎?!
難道他們不曾裹挾世家,縱容禹州藥商囤積藥材,害得陵陽百姓無葯可醫,只能無望地等死嗎?!
難道他們沒有勾結前朝殘兵,在西雄起兵造反,害得相西、三川兩地的百姓飽受戰亂之苦嗎?!”
說著,清妧回身,面朝一眾百姓:“且不說陛下龍體如何,即便陛下龍體真有不妥,難道由着先帝三子活着,承繼皇位,溱國就能長盛不衰,百姓就能安居樂業?”
“……”瞬息的靜默,有人輕聲回答,“不能。”
“對,不能!”清妧怒而揚聲,“先帝三子殺生父,禍百姓,犯下滔天大罪,這等畜生,能叫他們活嗎?”
“不能——”
清妧再次回身:“韓杜衡,行刑!”
“是。”
韓杜衡抽出火籤令,一把擲出,令一墜地,劊子手猛地揚起鬼頭刀,一刀斬下,須臾,先帝三子人頭落地。
然,先帝三子雖死,他們死前那關於陛下龍體有
恙的傳言,還是悄無聲息地在陵陽各處流傳。
但,一時間無人顧得上此事,因為帝后將婚。
往後幾日,清妧忙得馬不停蹄,稍稍得些空,還要召見那些或來添妝,或來叩謝的貴家娘子。
轉眼,到了六月初五。
她瞥着天邊升起的明月,朝着皇城的方向無聲咕噥:“芳君,今夜你會一夜安眠,還是夜不能寐?”
流螢笑意盈盈地送上一盞茶:“娘娘可是想念陛下了?”
“胡說。”
“古詩有雲,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娘娘出宮三日,等於和陛下隔了九秋,娘娘思念陛下,也是尋常。”
“好你個流螢,竟敢調笑起本宮來了,是真不怕本宮治你嗎?!”
“咯咯咯……”流螢捂唇嬌笑,“婢子可不敢調笑娘娘,婢子是高興,替走過千山萬水的陛下和娘娘高興。”
“……”
是啊,不過短短兩年,她彷佛走過了一生,所幸,今生經過的所有苦和難,都迎來了明日的美滿果。
她很歡喜。
正此時,濃雨咕噥:“可惜這般大喜的日子,國公爺不能親送娘娘出嫁。”
這話一出,惹得房裏的所有人怒目相對,一向好脾氣的淺雨更是咬牙暗罵:“你能不能別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
房裏一片聲討時,盧嬤嬤笑着走了進來:“娘娘,煙娘來了。”
“快請。”
須臾,身穿一身喜慶絳紅衣的煙娘被領進了房,她一見清妧就發出樂呵呵的笑聲:“妾身參
見皇後娘娘。”
“這幾日,朝里該來的娘子全來過了,唯獨不見舅母,本宮還以為舅母忘了有本宮這麼個人了呢。”
“欸喲喂!”煙娘誇張慘叫,“妾身就算是忘了少陽,也不能忘了娘娘!”
“是嗎?”
“是。”煙娘笑着蹭到榻邊,“娘娘,妾身不來,可不是不想來,而是知道娘娘忙,特意等到了這會兒。”
說著,煙娘招呼身後的婢子抬上來一個大木箱子:“娘娘,妾身之所以來得這麼晚,是在給娘娘備禮呢。”
“不必破費,先前三舅送得禮,已是最好的賀禮。”
“少陽竟背着妾身送禮?他送了什麼好東西?能比妾身的禮更好?”
“……”清妧失笑,“謝王兩家能被定罪,全靠三舅勸說易章有功,這般大禮難道還不夠好嗎?”
“回娘娘,勸動易大人的可不是少陽,而是妾身,再有,這算什麼大禮?”說著,煙娘打開箱子,“妾身送得禮才算大禮!”
清妧低眉,見箱子裏裝着各色的貼身小衣,最頂上的兩件,一件綉着雙魚戲珠,一件綉着鴛鴦弄水。
“娘娘,妾身送得東西不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