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二章 平西勝
風雨狂暴,捲走了大明宮前桃樹上的殘花,立在窗扉前的卿流景看到清妧踏水而來,急急出門相迎。
到了外頭,他不顧大雨,衝下高階,一邊把半身濕透的清妧拽進迴廊,一邊怒問:“怎麼不坐輦轎?”
清妧抽回手,乾巴巴地答:“回皇帝陛下,宮中有規矩,非得陛下准許,任何人不可縱馬、乘轎。”
卿流景當即回首,問星回:“有這宮規?”
“回陛下,有。”
“改了。”
“怎麼改?”
“改成不管皇后以後在宮裏做什麼,縱馬、乘轎、或是拆了大明宮,皆隨她高興。”說罷,卿流景復又牽住清妧的手,“先去寢宮換身衣裳。”
清妧不言,任由他把她拉回寢宮。
寢宮昏沉,只門口亮着一盞燈,宮內冷清,卧榻左右的紅綢未撤,長案上的高燭燒盡,餘下兩個空燭台。
“來人,伺候皇後娘娘更衣。”
須臾,宮婢舉着燭火,端着熱水,捧着帕子,提着炭火,魚貫而入,清冷的寢宮忽而有了人氣。
宮婢伺候清妧的時候,卿流景隔着屏風,似有若無地嘆了一句:“果然阿妧在的時候,這裏才是活得。”
清妧的心驟然一緊。
芳君幼年失母喪父,被送去韓國為質的十一年,親人故國離他遙不可及,他大半時候都是寂寥無助的。
如今,他雖得歸故土,成了溱國的九五至尊,可他依舊孤獨,他唯有的親人便是他的妻,可他的妻卻為了旁人,
在新婚後輕易地撇下了他。
寥寥三日,她沉浸在自己的心傷里,卻忘了芳君也許比她更傷心。
衣衫換好,清妧朝宮婢拂袖:“退下。”
未幾,偌大的寢宮只剩下帝后二人,清妧繞過屏風,隔着三五步的距離,溫柔而歉意地看着卿流景:
“不管以後你怎麼氣我,我都不會離宮而居。”
“真得嗎?”
“恩。”
“太好了!”卿流景登時笑靨如花,抬步上前,然,清妧抬手,“站住,我話沒說完,不許你靠近我。”
笑容略淡,卿流景可憐巴巴地捲起唇角:“還沒消氣?”
“本來是消了,但現在又起了。”
“啊?”
見卿流景面上一派茫然,清妧心中的火氣蹭蹭往上涌:“你明明沒想殺盡謝王兩家,卻為何要裝出非殺不可的樣子?”
“阿妧,我想殺得。”
“卿芳君——”清妧失聲怒吼,“若不是得你吩咐,習凜敢勸我去法場見王懷瑾、謝容時,叫他們把罪責推給先帝三子?!”
“咳——”
“說話!”
“……”
眼看卿流景不肯說實話,清妧當即邁開腳步,朝門外走:“我反悔了,仔細想想,還是安家更舒服。”
卿流景急忙拽住清妧衣袖:“別走。”
“放手!”
“是我吩咐地習凜。”
清妧收住腳,目光凌厲地瞪着卿流景:“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呵。”
清妧冷笑,再次扭頭要走。
見此,卿流景只得認輸:“我殺人的心越重,世
家得救以後,對阿妧的感激越深,如此,便再不會出現回春堂這樣的事了。”
“只是這樣?”
“……恩。”
清妧不信,她抬眸,隔着咫尺之距直直地看向芳君的眼底,他的眼神常幽深,可他看着她的時候,又多清澈,生怕她看不懂他的心。
但今天,他的眼神卻異乎尋常的幽深,似有一層厚重的紗幔蒙住了他的眼。
“卿芳君,你到底在隱瞞什麼?”
“有嗎?”
“如果沒有,那你告訴我沒有,只要你說了,我就信你。”
“……”
極靜的寢宮越發安靜了,靜地窗外的雨聲清亮如雷鳴,清妧一動不動地看着卿流景,等着他說“沒有”。
可她等了很久,都沒能等到,廊下卻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星回立在門外,急稟:“陛下,娘娘,三川失守了!”
卿流景瞬間正色:“知道了。”
說罷,他朝清妧歉意一笑:“阿妧,我先走了。”
“恩。”
卿流景走到門邊,頓步回首:
“欽天監算出,今年的六月初六是百年難遇的良辰吉日,所以我決定在那一日舉辦我們的大婚禮,可時間倉促,國事又分外繁忙,所以婚事就勞煩阿妧多多費心。“
“好。”
卿流景一走,寢宮更靜,她沉默地立在沙盤前,看着上面複雜的排兵佈局,心道,她和他何時才能再像過去那般,盤在榻上,愜意地秉燭夜談?
三川的淪陷,令陵陽百姓十分憤怒,遙想西雄叛軍為
奪權,威逼世家,以陵陽、柳州百姓為祭,百姓的憤怒更加一發而不可收拾。
正是在這樣的滔天憤怒下,卿流景斬殺主謀謝容時,命王懷瑾為主帥,領謝王嫡系,率陳郡、琅琊兩地鄉兵兩萬,都城軍三萬,組成平西軍,星夜兼程趕赴西雄平亂。
與此同時,北夷盤踞東都,一邊昭告天下,韓國滅亡,一邊調集兵馬,分左中右三路,逼向溱國。
時間飛馳而過,一眨眼,到了五月末。
天不亮,韓老夫人領着尚衣局數十宮女走進鸞鳳殿,彼時,清妧躺在床榻,還沉浸在睡夢裏。
“娘娘,嫁衣做好了。”
一聲低喊,嚇得清妧猛地彈起身:“怎麼了?戰事輸了嗎?”
“……”
韓老夫人聞言,滿面的喜色淡了三分。
如今陵陽人,無論是貴家還是尋常百姓,只要談及皇後娘娘,皆是交口稱讚,說娘娘仁德,心懷大義。
娘娘可不就是心懷大義嗎?婚期將至,她不想着如何讓自己的婚禮盡善盡美,反倒終日擔心戰事,真真是——
“原來是祖母來了。”
韓老夫人勾唇:“老身參見娘娘。”
“都說不必多禮,祖母怎麼就記不得?”
“娘娘的心意老身領了,但,禮不可廢。”
說著,韓老夫人示意尚衣局的宮婢展開鳳袍:“娘娘,尚衣局緊趕慢趕,終是趕出了婚服,請娘娘試一試,看看是否合身?”
清妧抬眸。
鳳袍色紅,比之春日最美麗的花兒更艷
麗,袍子左右各以金線綉了一隻展翅欲飛的凰鳥,鳥首於前胸銜珠交會,那珠子——
清妧飛快起身,奔到婚服前,看那雙凰銜起的珠子。
“怎麼是龍?”
“回娘娘,是陛下的意思。”
她剛要說不妥,濃雨興沖沖地奔進寢殿:“娘娘,天大的好消息,平西軍大捷,謝少卿抓回了先帝三子和李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