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章 終章
聽聞司勘所言,一直遠遠看着司勘與楚凌夜不敢上前的慕錦月不由得身形一顫,一瞬之後,這才下定了決心一般,緩步上前。
她並非是未認出司勘,事實上,自方才司勘縱馬來到眾人面前時,她便一眼認出了他。
那一瞬慕錦月又驚又喜,恨不能立時便迎上前去,可才剛剛一抬腳,卻又生生地停在了原地。
慕錦月是極想要見到司勘的,想得幾乎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想得心痛如絞。
她不止一次地想過,只要能見到司勘,得知他如今安好,哪怕是被他責罵一番也好。
可當司勘真的出現了,她卻不敢上前。
無憐因她而死,司勘帶着無憐的屍身消失了這般久,她知道,司勘定然是恨極了她。
此番司勘驀然現身,慕錦月生怕……若她貿然迎上前去,司勘會因為不願意看見她而轉身離去。
不過是短短的一段路,慕錦月似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待她終於來到司勘與楚凌夜的身前,似乎也積攢了足夠的勇氣,此刻眼眸微紅地看着多日不見的司勘,便微微撩起裙擺,欲跪下身去。
卻不想司勘像是早便猜透了她的心思一般,此刻瞬時抬手扶住慕錦月的手臂,不叫她繼續矮身,而後鄭重地對着慕錦月道:“月兒,不可如此。”
見司勘喚她月兒的語氣一如從前,慕錦月再也忍不住,強自隱忍的淚水終於決堤而下。
“司公子……不必相阻,月兒對不起無憐姐姐,對不起司公子,理當向司公子賠罪,否則……月兒無法安心。”
慕錦月意圖推開司勘的手,但司勘的力氣卻是極大,她一推之下竟推不開。
“月兒,不可。”司勘顧不上男女之防,此刻牢牢地扶住慕錦月,盯住她淚水漣漣的眸子,鄭重地道:“月兒沒有對不起我,更不必行此大禮。”
“若是無憐知道,月兒如今懷着身孕,卻這般向我行禮,怕是絕不會原諒於我。”
聽司勘提到無憐,慕錦月更是淚落如雨,一時哽咽難言。“不,是我……姐姐是因為我,才……”
“月兒,你又何必如此自苦,將這一切都歸咎於你自身。”
司勘看着慕錦月傷心不已的模樣,不由得輕嘆了一聲,輕聲道。
“無憐會為了月兒奮不顧身,是因為……她在意月兒,視月兒為最重要的人。那日若是換作我,若是身處險境的是阿夜,我也會如無憐一般,即便明知可能會身死,也絕不會有絲毫猶豫。”
聽聞司勘此言,立在一旁默然不語的楚凌夜也是心內一暖,不由得抬眸看向了司勘。
“無憐……意外而去,是我們都不願接受的,但……這是她自己的選擇,我知道,她絕不曾有絲毫後悔。我又有何資格……因此而怪罪於月兒,如今叫月兒向我賠罪呢。”
司勘見慕錦月終於平靜了一些,這才鬆開了她的手臂,此刻望着慕錦月,繼續道。
“自然,我雖如此說,但到底不是聖人。”說到此處,司勘微微勾了勾唇角,淡淡地道。“所以……我曾經恨過月兒,恨過阿夜,甚至……恨過無憐。”
聽到此處,慕錦月的身軀不由得微微一顫,楚凌夜立時不動聲色地伸手扶住了她。
“我恨月兒與阿夜,將無憐置於那般危險的境地,也恨無憐,就這樣撒手離我而去。所以……這些時日以來,我是想一個人靜一靜,也是故意隱藏蹤跡不叫你們發現。”司勘繼續道。
“但……經過了這些時日的苦思冥想,我卻終於想明白了。”
他抬眼看向立在面前的楚凌夜與慕錦月,極為鄭重地道:“我問自己,若是重來一次,若是月兒再次遇險,無憐要前去相救,我若是在無憐身邊,我會不會阻攔。”
“我原以為我會的,但當我真正冷靜下來捫心自問,我卻發現,我不會。”
“若是重來一次,我會拼盡一切替代無憐前去,即便是要搭上我的性命也不打緊,但若是我無法替代她,我……也做不到阻止無憐前去。”
“既是如此,既然無憐做出的選擇,也正是我會選擇的路,我又有何可不甘、可怨恨的呢。且……我相信,若是阿夜與月兒遇到如此情形,會與我和無憐做出同樣的選擇。”
“所以,月兒不必再這般自苦,我如今心內再無怨、也無恨,且……我相信,無憐於九泉之下,也定不想見到月兒因此事一直鬱鬱寡歡。”
“只有月兒好好活着,才算真的對得起無憐。”
司勘言罷,又極為鄭重地看着楚凌夜與慕錦月二人,加重了語氣道:“我們……都要好好活着。”
…
司勘與楚凌夜及慕錦月二人深談了半晌后,才告辭離開。
相談之中楚凌夜與慕錦月二人才知道,那日司勘帶着無憐的屍身離開后,便獨自守着無憐的屍身三日,三日後便將無憐的屍身火化了,而後隨身帶着無憐的骨灰四處遊歷。
無憐曾說過,若有機會要與司勘遊歷江湖、見遍大好風光,所以司勘便帶着無憐的骨灰上路了。
原本他是隱匿蹤跡,故意不叫昌樂盟與楚凌夜的人找到的,但因終於解開了心結,且聽聞慕錦月一直對無憐之死耿耿於懷、難以放下,而楚凌夜要帶着慕錦月遊歷江湖,他便現身前來送二人一程。
楚凌夜自然明白,司勘此次特意前來相見,便是為了助慕錦月解開心結,心內對司勘不由得很是感激。
司勘離開之前,楚凌夜曾問司勘之後作何打算,司勘只是淡淡一笑,說他曾答應無憐待她看遍世間風景,如今此諾未踐,自然是陪着無憐繼續上路,遊歷江湖。
與司勘告別之時,楚凌夜與司勘便似往日暫別那般,誰都未曾鄭重說再會,但他們二人卻都明白,他們兄弟之間,是定會再見的。
在與司勘告別之後,楚凌夜一行便也繼續趕路。
見與司勘長聊之後的慕錦月已不再那般愁眉緊鎖、鬱鬱寡歡的模樣,楚凌夜便知司勘的勸解果真是奏效,也是終於放下了心來。
“阿夜,我們如今去向何處?”
馬車之內,慕錦月靠在楚凌夜的懷中,輕聲問道。
“夫人為大,夫人想去哪裏,我們便去哪裏,為夫全聽夫人的。”楚凌夜撫着慕錦月的烏髮,微微勾唇道。
聽聞楚凌夜此言,慕錦月不由得微微愣怔了一瞬。
自上次楚凌夜帶兵前往邊境,二人分別多月,而待楚凌夜回京之時,便又遇上獻王與懷玉公主聯手謀反,而後無憐身死、為無憐報仇……
此刻想來,慕錦月已是許久未曾聽過楚凌夜如此沒有正形的調笑之語。
直到現在她也仍是奇怪,為何驍勇矜貴的少年將軍竟有兩幅面孔,明明人前冷峻如冰,人後卻總是對她如此言語孟浪。
“堂堂鎮南王,風光霽月、聲名在外,私下裏卻如此言語孟浪、行事無禮?”慕錦月一對鳳眸中染上了一絲明顯的笑意,看着楚凌夜道。
楚凌夜攬住慕錦月,使她靠的更近一些,眸色灼灼地盯住她,醇聲道:“夫人忘了,我早便說過,於他人面前,我是鎮南王,但於夫人面前……我只是夫君。”
慕錦月被楚凌夜灼灼的眸光熨得心內一暖,此刻也是不由得靠在楚凌夜的懷中,輕聲道:“只要是與阿夜在一起,不論是去哪裏,月兒都願意。”
“既是如此,何須要想去哪裏,我們便走到哪裏便是哪裏。”
慕錦月靠在楚凌夜的懷中,以手輕輕覆住隆起的腹部,不由得安心一笑:“好。”
“那便走到哪裏,便是哪裏。”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