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異域的弦歌(26)
吃飯要快,為的忙,歐洲人不能像咱們那樣慢條斯理兒的,大210
家知道。***幹嗎要少呢?為的衛生,固然不錯,還有別的:女的、男的都怕胖。女的怕胖,胖了難看;男的也愛那股標勁兒,要像個運動家。這個自然說的是中年人、少年人;老頭子挺着個大肚子的卻有的是。歐洲人一日三餐,分量頗不一樣。像德國,早晨只有咖啡、麵包,晚間常冷食,只有午飯重些。法國早晨是咖啡、月芽餅,午飯晚飯似乎一般分量。英國卻早晚飯並重,午飯輕些。英國講究早飯,和我國成都等處一樣。有麥粥、火腿蛋、麵包、茶,有時還有熏鹹魚、果子。午飯頂簡單的,可以只吃一塊烤麵包、一杯咖啡;有些小飯店裏出賣午飯盒子,是些冷魚、冷肉之類,卻沒有賣晚飯盒子的。
倫敦頭等飯店總是法國菜,二等的有意大利菜、法國菜、瑞士菜之分;舊城館子和茶飯店等才是本國味道。茶飯店與煎炸店其實都是小飯店的別稱。茶飯店的“飯”原指的午飯,可是賣的東西並不簡單,吃晚飯滿成;煎炸店除了煎炸牛肉排、羊排骨之外,也賣別的。頭等飯店沒去過,意大利的館子卻去過兩家。一家在牛津街,規模很不小,晚飯時有女雜耍和跳舞。只記得那回第一道菜是生蚝之類:一種特製的盤子,邊上圍着七八個圓格子,每格放半個生蚝,吃起來很雅相。另一家在由斯敦路,也是個熱鬧地方。這家卻小小的,通心細粉做得最好;將粉切成半分來長的小圈兒,用黃油煎熟了,平鋪在盤兒里,撒上乾酪(計司)粉,輕鬆鮮美,妙不可。還有炸“搦氣蚝”,鮮嫩清香,蝤蛑、瑤柱都不能及;只有寧波的蠣黃彷彿近之。
茶飯店便宜的有三家:拉衣恩司(lyons),快車奶房,abc麵包房。每家都開了許多店子,遍佈市內外;abc比較少些,也211
貴些,拉衣恩司最多。快車奶房炸小牛肉、小牛肝和紅燒鴨塊都還可口;他們燒鴨塊用木炭火,所以頗有中國風味。abc炸牛肝也可吃,但火急肝老,總差點兒事;點心烤得卻好,有幾件比得上北平法國麵包房。拉衣恩司似乎沒什麼出色的東西;但他家有兩處“角店”,都在鬧市轉角處,那裏卻有好吃的。角店一是上下兩大間,一是三層三大間,都可容一千五百人左右;晚上有樂隊奏樂。一進去只見黑壓壓的坐滿了人,過道處窄得可以,但是氣象頗為闊大(有個英國學生譏為“窮人的宮殿”,也許不錯);在那裏往往找了半天、站了半天才等着空位子。這三家所有的店子都用女侍者,只有兩處角店裏卻用了些男侍者——男侍者工錢貴些。男女侍者都穿了黑制服,女的更戴上白帽子,分層招待客人。也只有在角店裏才要給點小費(雖然門上標明“無小費”字樣),別處這三家開的鋪子裏都不用給的。曾去過一處角店,烤雞做得還入味;但是一隻雞腿就合中國一元五角,若吃雞翅還要貴點兒。茶飯店有時備着骨牌等等,供客人消遣,可是向侍者要了玩的極少;客人多的地方,老是有人等位子,乾脆就用不着備了。此外還有一些生蚝店,專吃生蚝,不便宜;一位房東太太告訴我說“不衛生”,但是吃的人也不見少。吃生蚝卻不宜在夏天,所以英國人說月名中沒有“r”(五、六、七、八月),生蚝就不當令了。倫敦中國飯店也有七八家,貴賤差得很大,看地方而定。菜雖也有些高低,可都是變相的廣東味兒,遠不如上海新雅好。在一家廣東樓要過一碗雞肉餛飩,合中國一元六角,也夠貴了。
茶飯店裏可以吃到一種甜燒餅(muffin)和窩兒餅(crumpet)。甜燒餅彷彿我們的火燒,但是沒餡兒,軟軟的,略212
有甜味,好像摻了米粉做的。窩兒餅面上有好些小窩窩兒,像蜂房,比較地薄,也像摻了米粉。這兩樣大約都是法國來的;但甜燒餅來的早,至少二百年前就有了。廚師多住在祝來巷(drurylane),就是那著名的戲園子的地方;從前用盤子頂在頭上賣,手裏搖着鈴子。那時節人家都愛吃,買了來,多多抹上黃油,在客廳或飯廳壁爐上烤得**辣的,讓油都浸進去,一口咬下來,要不沾到兩邊口角上。這種偷閑的生活是很有意思的。但是後來的窩兒餅浸油更容易、更香,又不太厚、太軟,有咬嚼些,樣式也波俏;人們漸漸地喜歡它,就少買那甜燒餅了。一位女士看了這種光景,心下難過,便寫信給《泰晤士報》,為甜燒餅抱不平。《泰晤士報》特地做了一篇小社論,勸人吃甜燒餅以存古風;但對於那位女士所說的窩兒餅的壞話,卻寧願存而不論,大約那論者也是愛吃窩兒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