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番外(二)·邵旻澤

第二百一十九章 番外(二)·邵旻澤

泰光殿內的龍椅上,一身金色龍袍的女帝已四十有餘,烏髮束於龍冠之下,珠簾擋於眉眼之前,她容貌威嚴英氣,一雙鳳眸不怒自威,叫人琢磨不透喜怒。

殿下,同樣已經年邁的庄臨正在報着昌隆公主豢養私兵的事,女帝的手指敲擊着的桌案,面無表情的模樣好似有雷霆之怒在暗中醞釀。

“她倒是愈發忍不住了。”女帝不是別人,正是溫歸姝與邵玹唯一的女兒邵旻澤,“都一把年紀了,你說她到底在折騰什麼?”

邵旻澤想到自己這個姑姑就一陣頭疼,昌隆公主乃是梁宣第一個自請和親的公主,後來在父皇御駕親征攻打北丹時也算是立了功,回京之後風光無限,貴不可言。

後來母后與父皇生下她,就一直在為她謀划帝位之事。

梁宣雖有一位差點當上女帝的長公主,但到底是差點,想要為她掃清障礙父皇第一件事就是想辦法提高女子地位,當時不僅母后在刑部領了差,昌隆公主與嘉慶公主也皆被安排入朝。

嘉慶公主性格柔順,不太喜歡朝堂之氛圍,沒出一個月就自請去了慈恩堂主持收養孤兒、接濟難民一事。

昌隆公主性子剛烈又頗為自傲,做了些成績后便有些貪權,只不過念及父皇與母后的恩情昌隆公主還是忠心耿耿。

然而一年前嘉慶公主去世,半年前父皇身子漸衰,昌隆公主就愈發熱衷於結黨營私,小動作不斷。

邵旻澤

都忍了下去,卻不曾想豢養私兵都出來了,她這位姑母的野心是越來越大了。

“昌隆公主向來心高氣傲,但本性不壞。此事恐怕有人攛掇為之……”庄臨說道,“臣已經將與昌隆公主密切往來的臣子都記錄在冊,此事牽扯最深的便是忠國公府……”

“好一個忠國公府。”邵旻澤冷哼道,她已登基十年之久,卻還有不安分的人見不得女子當政,真是迂腐至極,“把證據都給朕查清楚,免得到時候處置這些人時,一個一個又來給朕喊冤枉!”

“是,臣遵旨。”如今已經位及宰相的庄臨俯身行禮道。

恰好這時又有太監前來稟報:“皇上,太皇上因着從鄂州運送來的荔枝被耽擱時辰而損壞正大發脾氣呢,眼下太皇上不願服藥,您可要過去瞧一瞧?”

邵旻澤聽了這話倒不意外,自從半年前父皇身子逐漸衰弱,脾氣就無法陰晴不定了起來:“母后可去了?”

“太後娘娘在呢,只是二人說話間太皇上又惹得太后不高興,二人同坐殿內都一言不發,太醫院送過來的湯藥都已熱了兩遍……”這太監回道。

“罷了,這真是人老了就愈發固執。”邵旻澤輕笑着說道,可是笑完,邵旻澤那張也不復年輕的面容上流露出了淡淡的悲傷,她知道父皇的時日無多了。

母后前些日子說想吃荔枝,父皇就命人快馬加鞭地去取。

這事沒辦成,只怕父皇又在擔

憂自己去了后這些人敢怠慢母后,擔憂她這個女兒照顧不好母后,這才大發雷霆。

“還請皇上替臣向太皇上、太後娘娘問安。”庄臨補道,想到如今太皇上的身子他心中也不好受,若是沒有太皇上與太後娘娘又何來今日的他呢?

只是好在如今北丹已歸順梁宣,西疆也被慢慢同化,梁宣海清河晏、繁榮昌盛,太皇上應當是無憾。

——

慈寧宮。

邵旻澤剛到門口就遇見了自己的大公主與太子,這一對龍鳳胎乃是她二十五歲時所得,如今他們也不過十五歲罷了,還是半大的少年。

她沒學來父皇的專情,但也不至於濫情。

至今後宮只收了三位出身不顯但得她心意的男子,她未立君后,以此一視同仁;前朝也有幾個她頗為喜歡的情人,只不過為了避免他們亂生心思,邵旻澤不曾與他們有孕。

母后說過,只要不涉及江山社稷大事,旁的皆可以隨她心意,所以邵旻澤倒沒有那麼多糾結顧慮。

“給母皇請安!母皇萬福金安!”兩個孩子齊刷刷行禮,邵旻澤每每目光落到大公主身上都要柔和不少,原因就是大公主生得很像溫歸姝,也因為在腹中時受了哥哥的擠兌而有些體弱,便愈發惹人憐惜。

大公主得了最多的偏寵卻還是是個自謙乖順的性格,邵旻澤每次看到她都心軟得一塌糊塗。

至於她的大兒子則終於擺脫了一點霍家的強大基因,硬朗的

面容中多了些溫潤柔和,瞧着就是個聰慧賢明的樣子。

也的確如此,太子心思活絡,最能理解她現在所做的種種改革,日後傳位給他也能讓這些改革繼續進行。

“一同進去吧。”邵旻澤伸手,兩個孩子就一左一右地貼在她身側。太子尚還帶着幾分對母皇的懼意,大公主則更加親昵隨意。

入了殿內,邵旻澤就看到了自己的舅舅也在殿內,正夾在她那母后和父皇的中間焦急地抖着腿,看到他反而眼前一亮:“阿圓來啦!”

舅舅溫歸明一笑,就透着一股傻勁兒,殿裏還放着不少舅舅從五湖四海搜集來的寶貝,就等着討溫歸姝歡心,可是不曾想正好趕上兩個老祖宗吵架的時候,所以這會兒大氣不敢出。

“阿圓來了就好,來了就好啊!那個,我就先走了......”溫歸明擦了擦額頭並不存在的汗漬,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都年過半百了還發憷自己發起脾氣來的姐夫,“那個,我有空下次再入宮,再入宮......”

如今的溫歸明生意做得正好,他接手了溫之遠從前在西疆、北丹開闢的絲路,還不斷擴張遠拓,西域都被溫歸明打通了關係,當真是讓梁宣看到了更遠的地方。

邵旻澤見過西域人學到了不少新奇的東西,溫歸姝也屢次告訴邵玹與邵旻澤西域的重要性,於是邵旻澤特意封了溫歸明為“西域使節”,讓溫歸明藉著商貿往來

關注西域各種新物,免得梁宣落了後塵。

“回去吧回去吧,這些年你都送了多少東西了,夠啦,夠啦!”已經上了年紀的溫歸姝看着那地上小山高的海藍珊瑚和一摞不知從何搜集來的話本子,心中只覺好笑,溫歸明還拿她當那年輕女郎呢?

“誒,這些哪裏夠,姐姐你不就是還想吃荔枝嗎?弟弟再叫人送便是,那等成色不好的不要了就是......”溫歸明連忙哄道。

這句話卻惹怒了邵玹,邵玹一拍腿吹鬍子瞪眼地說道:“嫌我不中用了?嫌他們不聽我的話了?”

溫歸姝看到邵玹固執的模樣氣極反笑:“行了行了,不就是兩筐荔枝嗎?那馬車翻車也不是他們能預料的,你這麼生氣做什麼?葯也不喝了?”

溫歸姝一開口,邵玹裏面就蔫了,他摸了摸下巴上的鬍鬚,高大的身影蜷縮在軟塌上頗有幾分委屈的意思。

幾十年了,溫歸姝瞧見這一幕還是會心軟。

溫歸明叫二人又要吵起來,連忙揮手告退,邵旻澤看到自己的父母到了這個年紀反而變得更容易吵架后也是覺得好笑:“舅舅慢走,朕已叫人備好了馬車,天色漸晚,如此也方便些。太子,幫朕送送舅舅......”

“是,母皇。”太子連忙說道。

待溫歸明與太子一走,大公主立馬就上前挽住了溫歸姝的胳膊:“祖母,你就別與祖父計較了,祖父也是想討您歡心....

..祖父,您快把葯喝了吧,母皇都已經將那些人處置了,您也別生氣了......”

大公主一撒嬌,殿內的氣氛瞬間軟和了下來,溫歸姝與邵玹都格外偏寵這個長公主,自然也聽話。

邵玹悶悶地喝了葯,喝完葯還眼巴巴地瞅着溫歸姝想要她遞來蜜餞解苦,可是溫歸姝只是揚起下巴冷哼了一聲,還是不肯低頭。

邵旻澤看到父母二人這番模樣只覺得好笑:“還真是老小孩,你們是越老越愛鬧騰。”

邵玹立馬說道:“你小時候惹的事還要我跟你算嗎?怎麼,現在就嫌你父母老了不中用了?這幫人,見我身子不好也不聽話了,慣會見風使舵的......”

“父皇,我都查明了,那真是意外。”邵旻澤苦笑着說道,饒是她在外再怎麼呼風喚雨,到了父母面前都得盤起來,“您也別念了,我都叫人重新送入宮,定能讓母后吃到。”

“我就是隨口一提,哪用得着這麼折騰?前後兩次,也太耗費人力物力,罷了罷了。”溫歸姝連忙擺手說道,也就是邵玹到了這半年歲才變得如此固執敏感,“你也別跟我置氣了,吃了葯早些上床,太醫說了你得多休息......”

邵玹見溫歸姝的態度軟了下來,連忙伸手握住了溫歸姝的手:“那你得同一起休息,你今日起得也早......”

“你先進去。”溫歸姝拍了拍邵玹的手,待邵玹蹣跚

着步子慢悠悠地走回內殿時,面上的笑意一點點褪去,她又拍了拍大公主的手,讓她也先回去。

最後屋內只剩下了溫歸姝與邵旻澤,邵旻澤知道母親怕是有話要說,便坐了過去像小時候一樣貼着溫歸姝:“娘。”

一個“娘”出來,邵旻澤當真變回了小孩子。

“怎麼這麼大的人還撒嬌起來了?若是讓旁人看到了,你這女帝的威嚴都碎了一地。”溫歸姝拍了拍她的手臂說道,“娘有話想對你說,你父皇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人也愈發糊塗固執,只怕哪一天撒手就去了。若是沒了你父皇,你姑姑必定要惹事,你不必心軟,該如何就是如何。”

“對待西域態度一定不能軟,文武並重才能保梁宣根基,你切記如何衡量.......”

溫歸姝彷彿交代後事般一件件說著她與邵玹顧慮的事,邵旻澤越聽鼻尖越發酸:“娘說這些做什麼?聽得人好生難受......”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若是你父皇去了,我哪裏獨活得了。”溫歸姝一想到邵玹今日因為那一筐荔枝大發脾氣的樣子,她的心裏哪裏會好受,“我與你父皇,說好了白首不相離的。”

邵旻澤聽到這話心頭一震,她知道父母感情好,卻不曾想會到這個地步。

可是看到溫歸姝濕潤的眼眸后,邵旻澤想勸溫歸姝的話又都咽回了肚子裏,她知道母親的性格,哪裏是她能勸得動的

“娘,我知道了。”邵旻澤眷戀地嗅了嗅溫歸姝身上的味道,最終還是沒說什麼。

等邵旻澤走了,溫歸姝才扶着杏春的手臂入了內殿。

邵玹仍舊沒睡,他帶着西域進宮的老花鏡在看溫歸明送進宮來的話本子,看到溫歸姝他立馬合上書,眉眼間還是那般委屈巴巴的樣子。

他朝着溫歸姝伸出手,他看到了溫歸姝眼眸的水色,那張不再年輕漂亮的臉在邵玹眼中卻還是如明燭月輝般無可比擬,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是我對不住你,早知道那些年打仗時就收着些了......說好,要陪着你的......”

不然也不會落下一身傷病。

溫歸姝輕輕一笑,反握住他的手說道:“胡說什麼,生離死別乃是人生常事,你好好養着身子就是,想那麼多做什麼?”

邵玹不語,他的身子他清楚,只是他還捨不得啊,捨不得先行一步。

那些人哪裏能照顧得好他的寶貝呢?

邵玹緊緊地牽着溫歸姝的手,兩個人攙扶着朝着床榻走去,兩道蒼老的聲音一高一低傳來。

“若是我先下了地府,定替你把地府里不喜歡的東西都清理乾淨。歸姝那時候,可還願意見我?”

“那你在地府里,高低也得得個閻王的位置,不然真是辱沒了你‘鬼煞戰神’的名號......”

“好好好,那你記得別喝了那孟婆湯了......喝了也無事,喝了我也定能找到你。

“可是真的?”

“你那測謊的本事又不靈了?”

......

昏黃的燭光將二人的身影拉長,漸漸融為一體,無法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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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小姐沉迷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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