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二章一種風懷忘不得(21)

69.第二章一種風懷忘不得(21)

我們的抗戰,是還要繼續下去的。***這中間,自然更有許多花樣出來,可以給我們嘆賞,或給我們唾罵。我們只要抱住一點貞心,使用我們的雙眼,靜靜地看,實在地干,到了最後勝利之日,便可以分辨出,究竟是誰強誰弱,誰真誰偽來了。現在所說的一切空話,究竟還是無憑的囈語。

一九四〇年四月193

故都的秋

秋天,無論在什麼地方的秋天,總是好的;可是啊,北國的秋,卻特別地來得清,來得靜,來得悲涼。我的不遠千里,要從杭州趕上青島,更要從青島趕上北平來的理由,也不過想飽嘗一嘗這“秋”,這故都的秋味。

江南,秋當然也是有的;但草木凋得慢,空氣來得潤,天的顏色顯得淡,並且又時常多雨而少風;一個人夾在蘇州、上海、杭州,或廈門、香港、廣州的市民中間,混混沌沌地過去,只能感到一點點清涼,秋的味,秋的色,秋的意境與姿態,總看不飽,嘗不透,賞玩不到十足。秋並不是名花,也並不是美酒,那一種半開、半醉的狀態,在領略秋的過程上,是不合適的。

不逢北國之秋,已將近十餘年了。在南方每年到了秋天,總要想起陶然亭的蘆花,釣魚台的柳影,西山的蟲唱,玉泉的夜月,潭柘寺的鐘聲。在北平即使不出門去吧,就是在皇城人海之中,租人家一椽破屋來住着,早晨起來,泡一碗濃茶,向院子一坐,你也能看得到很高很高的碧綠的天色,聽得到青天下馴鴿的飛聲。從槐樹葉底,朝東細數着一絲一絲漏下來的日光,或在破壁腰中,靜對着像喇叭似的牽牛花(朝榮)的藍朵,自然而然地也能夠感覺194

到十分的秋意。說到了牽牛花,我以為以藍色或白色者為佳,紫黑色次之,淡紅者最下。最好,還要在牽牛花底,教長着幾根疏疏落落的尖細且長的秋草,使作陪襯。

北國的槐樹,也是一種能使人聯想起秋來的點綴。像花而又不是花的那一種落蕊,早晨起來,會鋪得滿地。腳踏上去,聲音也沒有,氣味也沒有,只能感出一點點極微細、極柔軟的觸覺。掃街的在樹影下一陣掃后,灰土上留下來的一條條掃帚的絲紋,看起來既覺得細膩,又覺得清閑,潛意識下並且還覺得有點兒落寞,古人所說的梧桐一葉而天下知秋的遙想,大約也就在這些深沉的地方。

秋蟬的衰弱的殘聲,更是北國的特產;因為北平處處全長着樹,屋子又低,所以無論在什麼地方,都聽得見它們的啼唱。在南方是非要上郊外或山上去才聽得到的。這秋蟬的嘶叫,在北平可和蟋蟀、耗子一樣,簡直像是家家戶戶都養在家裏的家蟲。

還有秋雨哩,北方的秋雨,也似乎比南方的下得奇,下得有味,下得更像樣。

在灰沉沉的天底下,忽而來一陣涼風,便稀里嘩啦地下起雨來了。一層雨過,雲漸漸地卷向了西去,天又青了,太陽又露出臉來了;着着很厚的青布單衣或夾襖的都市閑人,咬着煙管,在雨後的斜橋影里,上橋頭樹底去一立,遇見熟人,便會用了緩慢悠閑的聲調,微嘆着互答着地說:

“唉,天可真涼了——”(這“了”字念得很高,拖得很長。)

“可不是嗎?一層秋雨一層涼啦!”

北方人念“陣”字,總老像是“層”字,平平仄仄起來,這念錯的歧韻,倒來得正好。195

北方的果樹,到秋來,也是一種奇景。第一是棗子樹,屋角、牆頭、茅房邊上、灶房門口,它都會一株株地長大起來。像橄欖又像鴿蛋似的這棗子顆兒,在小橢圓形的細葉中間,顯出淡綠微黃的顏色的時候,正是秋的全盛時期。等棗樹葉落,棗子紅完,西北風就要起來了,北方便是塵沙灰土的世界;只有這棗子、柿子、葡萄,成熟到**分的七八月之交,是北國的清秋的佳日,是一年之中最好也沒有的goldendays。

有些批評家說,中國的文人學士,尤其是詩人,都帶着很濃厚的頹廢色彩,所以中國的詩文里,頌讚秋的文字特別的多。但外國的詩人,又何嘗不然?我雖則外國詩文念得不多,也不想開出賬來,作一篇秋的詩歌散文抄,但你若去一翻英德法意等詩人的集子,或各國的詩文的anthology來,總能夠看到許多關於秋的歌頌與悲啼。各著名的大詩人的長篇田園詩或四季詩里,也總以關於秋的部分,寫得最出色而最有味。足見有感覺的動物,有趣的人類,對於秋,總是一樣地能特別引起深沉、幽遠、嚴厲、蕭索的感觸來的。不單是詩人,就是被關閉在牢獄裏的囚犯,到了秋來,我想也一定會感到一種不能自已的深;秋之於人,何嘗有國別,更何嘗有人種階級的區別呢?不過在中國,文字裏有一個“秋士”的成語,讀本里又有着很普遍的歐陽子的《秋聲》與蘇東坡的《赤壁賦》等,就覺得中國的文人,與秋的關係特別深了。可是這秋的深味,尤其是中國的秋的深味,非要在北方,才感受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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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愛繁華誤入秋(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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