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P卷（18）

莽蒼的荒漠滴水難見，生的天平上，一端是生命，一端是酸臊的馬尿。***人喝馬尿，馬喝人尿，往複循環。只是消耗大於補充，人馬之間液體循環速度愈加緩慢，流量在減少，顏色在增濃。弓長子蹲在馬肚子下不知等了多久，手擎只鐵盒子接了多久，才弄到這半盒可憐巴巴的東西，自己沒有捨得喝一口，給李秀娟送來，大櫃有過吩咐，要照顧好她。

饑渴面前，嘔吐感很快被求生的本能所抑制，她接過鐵盒子送到嘴邊，只呷了一小口，又放下來，轉向金鬃馬下。

飛毛腿蜷曲在馬肚子底下，嘴唇乾裂出道道血口，如此形下，唯有自己能從女人的角度憐憫大櫃飛毛腿，李秀娟端鐵盒子走過去。

兩個女人，相對無。

飛毛腿推開鐵盒子，慢慢站起身來，抽出手槍，推上頂門子兒，一步步朝菊花青走去。抉擇是痛苦的，她的雙腿抖得厲害，手槍漸漸抬高，已與菊花青額頭平行了。

砰！一聲槍響，同時響起一聲馬嘶，菊花青龐大身軀搖了搖，重重地倒下。

眾鬍子眼前一亮，像見到清亮的河水，幾十個人一齊擁過去。有人蒼蠅一樣吸吮湧出七竅的血，有人嘴貼到馬的羞澀處，直接吮吸馬因遭槍擊疼痛而失禁的尿液。

鬍子們太渴了，渴紅了眼。

飛毛腿心思沉重，黯然地望着蒼涼的荒漠，一種負疚的感苦苦地折磨着，她悲痛地揩下眼角。

已記不清是哪年春天，太陽暖融融的，草地綠茵茵的。她躺着，仰望慢悠悠飄移的雲彩。忽然，幾道乳白色的水柱噴射出來，濺到唇邊，流入口中，是那麼甜潤、醇香。哦，真美！她欣然用嘴去接灑落的奶柱。草叢中，康志在笑，笑得奶甜。他鑽在菊花青腹下，握着它蓄滿奶汁的**，槍一樣射向她。

菊花青叫聲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撕裂荒原穿破眾心的最後哀嚎，向人們宣告：它曾穿過槍林彈雨，忠誠地與主人草行露宿，出生入死，到頭來死在曾捨命保護的主人槍口下，剝皮剔骨，飲血食肉。

菊花青之死，使飛毛腿肝腸寸斷，愛的信物驀然消失了，鞍鞽磨禿的脊背那股經久不散的熱量再也無法體驗到了。曾幾何時，那塊極小的領地屬於自己，也屬於他——康志。多少天真的夢幻，多少深眷戀匯聚在馬背上。它去了，愛使者走了，回歸往事河流中的小船沉沒了，只剩下兩隻空空的漿，哀默地漂泊着……她忽然感到自己形單影隻，那麼的孤單落寞。

\"去了，都去了！\"飛毛腿凄然地說。

昨夜突圍時，飛毛腿率馬隊殺將出來時，村頭的樹林裏響起十分熟悉的聲音：

\"重機槍，向鬍子馬隊掃射！\"

（19）

\"是他？！\"飛毛腿心裏猛然一顫。

聽聲音是康志，未等飛毛腿從驚怔中醒過腔來，機槍響了，是連，幾個弟兄紛紛中彈落馬。

\"狠狠地打！\"康志還在命令機槍。

為了眾兄弟衝出重圍，飛毛腿舉起槍，朝那熟悉聲音方向射擊，她心裏默默祈禱：但願一槍沒擊中他的要害。

十

康志確實被擊中了，他在野戰醫院躺了四天，第五天便拖着傷腿參加區委召開的剿匪會議。

會上，多數人認為飛毛腿匪隊進入駱駝愁后，肯定不再吃回頭草，將繼續向荒原深處走，然後穿越國境外逃。

\"如果飛毛腿在駱駝愁一帶找到水源和食物的話，他們將改變苟延殘喘的處境，會捲土重來。\"康志提出自己的看法，\"我們應該派人在駱駝愁一帶偵察，以防他們繞道回來。\"

最後，區委會一致通過康志的建議，立即組成偵察小組，即日動身去駱駝愁。

\"該死的鬍子，偏偏給打中了腿。\"康志為不能親自去偵察匪着急，暗罵起鬍子來。

高家土窯這仗讓鬍子逃掉了，自己有責任，完全低估了土匪的力量，不然縣大隊派兵協同作戰，飛毛腿就插翅難逃了，他責怪自己。

護士來送葯，康志想起來李秀娟。打掃高家土窯戰場未現她，十幾具死屍都搜過了，也沒現自己留下的長命鎖。也許李秀娟和救自己出匪巢的那個不知名的蒙面人還在綹子中。鬍子進入駱駝愁，缺糧斷水，他們會不會對秀娟下毒手？過去聽說過鬍子餓紅了眼，吃人肉喝人血。他默默為她祈禱：但願你們平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