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番外篇·有些感情不得好死④
祝懷愣愣地看着我,就如同是被我這些話刺痛了一般。
那一刻,我忽然間就想到了年少時候的我們,我剛被祝家領回來時候的我們。
祝懷他是個合格的兄長,儘管他年歲與我所差無幾,可他依舊處處照顧我偏愛我。
我低估了自己的貪心,也低估了人性的險惡。
我們之間到底是怎麼,一步一步,變成這樣無法回頭的模樣呢?
我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床上,那一刻,我不得不承認。
我曾經大概很愛很愛過祝懷,以至於哪怕逃避着他,都被他感動着。
如果沒有黎憫就好了。
如果沒有黎憫,祝懷現在回來找我,我們之間也頂多會在互相傷害之後互相原諒。
可是黎憫的存在讓一切都變了。
我痛恨心軟無能的自己,痛恨對黎憫有感覺的自己。
將身體縮成一團,我悶進被子裏,顫抖着手機攥緊了被子的一角,深呼吸一口氣。
離開黎憫后的每一個深夜,我都覺得漫長得等不來天亮。
******
第二天我起床的時候,祝懷也早就重新收拾了心情,他坐在樓下客廳看着報紙,抬頭見到我下來,喊了我一聲,“早啊祝貪。”
“……早。”
我昨夜睡得並不踏實,甚至睡到大半夜差點被自己悶死,一口氣喘不上來,我就鑽出被窩直抽冷氣。
祝懷看到了我眼底的淤青,動身站起來,去廚房給我熱了一杯牛奶,我在餐桌前坐下,他端着牛奶和太陽蛋出來。
我唏噓道,“這個蛋煎得挺有蛋的樣子的……”
祝懷俊臉一紅,“……我學了一個多月學會的。”
我面無表情地在一邊鼓掌,“一個月就學會了煎蛋,不得了不得了。”
祝懷哐的一聲把盤子摔在我面前,又哐當兩聲把刀叉摔過來,“快吃!那麼多話!吃完我送你上班。”
我恭敬不如從命,祝懷看我吃完,收拾了盤子進去,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間嘖嘖感慨。
當初都是我伺候人家,現在有個人出來主動要伺候我,我居然還受寵若驚。
真是犯賤的命。
祝懷把盤子放進自動洗碗機里,一邊走出來和我說,“虞晚眠要去虞淵的公司實習了。”
我喝着剩下的牛奶,眉心一跳,“那不是和我一樣嗎?”
“你明白的。”
祝懷擦了擦手,走到我面前,“盡量少和她在公司場合起正面衝突,對你無利。有事就跟我說,我能幫你。”
有個祝家的大少爺哥哥真是太萬能了!
我說,“好,我盡量。”
盡量忍住不要和虞晚眠起衝突。
但是如果她上趕着要我教訓她,我就大發善心幫她一把了。
八點半准,祝懷將我送進公司,身後有人在嘰嘰喳喳,說的聲音一點都不小,似乎毫不顧忌我能不能聽見。
“據說上個月是黎少送來的呢,今天就換了個開賓利的。”
“嘖嘖,你看她那張臉,跟個狐狸精似的。”
“對啊,當初進公司的時候就是開後門。”
“我記得有一次她還單獨去總裁辦公室呆了好久吧?”
我沒說話,自己顧自己打了個卡來到原來的位置上,小房和王毅又按照老規矩沖我遞來兩條速溶咖啡,我笑了笑,“喲,江湖規矩啊。”
王毅笑着說,“歡迎回來啊祝貪。”
“這次好好乾,別再半路走了。”
小房沒笑,不過也多囑咐了我一句,我點點頭,她就回到自己的屏幕上。我在座位上坐了一會,就將一個小包裝袋拎出來遞給隔了一個板的小房。
小房皺着眉頭看着我,“這是什麼?”
我故作神秘,“你拆開來看看?”
小房接過去,當著我的面拆開來,才發現是一個很精緻的夜光杯,圓潤細巧,拿在手裏特別有腔調。
我說,“上次和喬菲菲打架,把你的杯子摔了,現在賠你一個茶杯啊。”
小房笑了笑,“你少來賄賂我這套!”
我吐了吐舌頭,“明天就送你一包鐵觀音!”
小房一邊打字一邊沖我抬抬下巴,“不用了啊,多客氣您啊。喬菲菲被調到人事部去了,平時應該見不着面。”
我察覺到小房開始對我漸漸多話了,心裏也放下防備來,試探性問道,“今天是不是虞晚眠要來?”
小房打着字一頓,下意識說道,“是啊,對哦。你和虞總的女兒也有過節。”
我沒說話,前面的王毅轉過身來,將頭埋到我們的隔間裏,“在說什麼悄悄話呢?”
我說,“在討論等會總裁女兒來上班會做什麼呢。”
王毅切了一聲,“這個啊,我老早打聽到了。她和你一樣是來做實習生會計的。”
我一愣,“那這個意思是她就是來我們部門?”
王毅點點頭。
我心說不是冤家不聚頭,這下正好,坐一塊了,也少了我到處打聽她的麻煩。
十點鐘的時候,虞晚眠穿着一身高定踩着高跟鞋來到了我們部門門口,小房推了一把面前的鍵盤,嘆了口氣,“又來了一個祖宗……”
王毅愁眉苦臉地說,“跟我們坐一起的工程部,還覺得來了個美女開心呢。那是他們沒見過她刁難你的場面……”
我笑着給自己泡了一條咖啡,“全公司估計也就你們兩個看我好看。”
小房還想說話,就又被上頭喊去安排新人了,我自顧自在盯着電腦屏幕看,沒多久,虞晚眠的聲音傳出來。
“大家好,我是這個月新來的實習生,我叫虞晚眠。雖然我是總裁的女兒,不過日常工作上大家可以不用怕我,把我當做一個新人來鍛煉好了。”
瞧瞧這番話說的,讓人啞口無言。
還特別貼心提醒你一句“雖然我是總裁的女兒”。
我聽着就翻了兩個白眼,自古至今白蓮花都是這樣的,又要樹牌坊,又要裝作一副很識大體的樣子。
真見不得這種想裝又裝不好處處露餡的。
稀稀拉拉有幾個人在下面接了幾聲,隨後虞晚眠就找了個位置坐下,虞淵過來說了一圈話,不愧是總裁女兒上陣,當初不管哪個新人都沒有總裁出來親自接待介紹的待遇,現在人家女兒一來,就跟微服出巡似的要來看一圈。
結果一到下午,虞晚眠就出了問題。
據說是傳文件的時候上了個廁所,結果回來的時候忘記了,文件傳到一般沒傳完,導致人家開會的時候發現數據都是不完整的,仔細一問,就發現是虞晚眠沒有傳完。
開會的大姐大是個跟小房差不多的公正無私的女人,來到我們部門就抓着虞晚眠罵了一頓,言辭激烈表達直接,讓虞晚眠這個千金大小姐愣是紅了眼睛。
“虞晚眠!你一個實習生,能夠直接坐到這裏和大家一起上班已經是公司很大的讓步了,你現在三心二意做事情,讓大家怎麼看你?”
“總裁女兒出來這樣的做事效率,你不覺得你給虞總丟臉嗎?”
“開會的時候對方公司都還在呢,給人家看到了我們這副丟三落四的樣子,人家會怎麼想我們公司?嗯?你造成的公司形象損壞,你一個人擔當得起嗎?”
我喝着咖啡翹着腳,巴不得給那位大姐大鼓個掌。
虞晚眠紅着眼睛不敢多嘴一句,最後等對方快罵完了才慢吞吞道,“我去上廁所之前看了,的確是發完了的……”
“那我們收到的數據對不上是怎麼回事?!”
“不可能的啊!”虞晚眠急得要哭了,“你不能不講道理啊。誰都知道QQ文件傳送的時候,只要不去碰它不掉網,它就會一直在那邊傳送直到傳完為止。我去上廁所,我又沒動它,怎麼會無緣無故停掉呢?”
“這是我們的問題嗎?”
大姐大臉色不變,丟下一句話,“出了事到還挺會給自己找借口,嘖嘖。”
語畢轉身就走,虞晚眠站在那裏臉色一會紅一會白,不少人上去安慰。
我樂得喝咖啡跟喝湯似的都喝出聲音來了,一邊小房連連看我幾眼,“喝的羅宋湯吧?”
我美滋滋點頭,仰天大笑,“心情好啊!”
剛說完這句話,不遠處虞晚眠的聲音跟一道劍一樣射了過來,“祝貪!一定是祝貪動了手腳!”
我喝着咖啡差點被嗆到,抬起頭來看她一眼,冷笑一聲,“關我什麼事?出了事挺會找理由啊?”
虞晚眠氣得直接往我這裏走,“你說!是不是你趁着我上廁所把我的文件傳輸關掉了?”
裝無辜,誰不會呀?我瞪大眼睛,一臉委屈,用她的話還給她,“你不能不講道理啊,經過你桌子的人那麼多,怎麼就偏偏說我。再說了,文件被關掉了你檢查一遍不就會發現了,我哪有那麼傻做那麼弱智的事情……”
王毅在一邊幫我說話,“是啊,虞小姐,上一次你見到祝貪就一直針對她,這次出事了還要把責任推給她。祝貪也是剛回到崗位上來,這樣不好吧……”
虞晚眠氣得渾身哆嗦,一把將我桌面上的東西全都摔在地上,叮鈴哐啷一陣響,這架勢簡直是要我第二次撕逼了,她指着我,眼睛血紅——
“祝貪!我知道是你!你要我不好過,我告訴你,我也不會白白等着你來蹬鼻子上臉!下次別讓我抓着把柄,我讓你身敗名裂!!”
我眯眼笑看她,“讓我身敗名裂之前,先把我的東西賠了。”
虞晚眠一愣。
小房不愧是專業的會計,在旁邊拿出一個帶聲音的計算機來,按得啪啪響。
“一個杯子,一個鍵盤,一個鼠標,還有兩袋瓜子一盒圖釘,加上一隻紀梵希的小熊熱水袋,初秋季節我備着防冷的。一共八千七,你什麼時候結賬?不結賬我直接把賬單發給虞總讓他替你付了。”
虞晚眠在那裏指着我,“你!!”
你了一分多鐘,她眼睛一紅,直接踩着高跟鞋哭着跑出了辦公室。
王毅和小房在地上幫我撿東西,鍵盤鼠標上都被灑上了咖啡,估計是不能用了。
我嘆了口氣,我說,“唉,有錢人真是太放肆了……”
剛說完話,隔壁有一道聲音過來,“祝貪你自己說話太刺激晚眠,還怪人家不留情面。”
我抬頭,就看到了早上在我背後逼逼叨的一張臉。
“就是就是,還要跟虞晚眠算賬。這鍵盤啊鼠標又不是你的,是公司的。公司是虞總的,你也好意思問人家女兒要錢。”
“等下晚眠和她爸爸一告狀,你怎麼哭都不知道。”
“她不是自己挺會勾引虞總的嗎,興許事情還能壓下來呢。”
我沒說話,隨便他們去議論,將地上打掃乾淨后,重新做回椅子上。
小房探過頭來,“東西都報廢了嗎?我幫你上報重新申請一下。”
我說,“鍵盤和鼠標,謝謝了。”隨後我站起身子,大家看到我的動作,都紛紛抬起頭來。
我掃視了周圍一圈,冷笑一聲,就踩着高跟鞋往虞晚眠跑去的總裁辦公室方向走。
推開門,果不其然就看到了虞晚眠在一邊沙發上哭得不成人樣,抽着餐巾紙一臉委屈,見到我不敲門直接進來,表情僵在臉上,隨後又怒喊一聲,“你進來幹什麼?”
“就許你告狀不許我告狀?”
我用腳勾着門往後一甩,直接把門踹上,跟着來到虞淵辦公桌前,笑着雙手抱胸,“虞總,想必虞晚眠已經把事情經過告訴你了吧?”
虞淵的臉色很難看,“祝貪,你過來是想說什麼?”
“你的女兒在公眾場合污衊說是我做的壞事,我來給自己正個名聲啊!”
我笑着指了指虞晚眠,“你說是我做的,你拿出證據來,我當著虞總的面給你道歉賠不是,不是我做的,你現在就出去,當著大家的面給我道歉!”
“憑什麼我給你道歉!”
虞晚眠又一次紅了眼,“除了你還能有誰?我走之前明明是好的,回來就不對了,肯定有人動手腳!”
“有人動手腳關我什麼事?!”
我的聲音拔高了,直接壓過了虞晚眠,“你他媽看我不爽,出什麼事都要算在我腦袋上?哪天你出門被車撞了是不是還要說是我開的車啊!提醒你一句,這點你沒法誣賴我了,姐姐我連駕駛座都還沒到手呢!”
“祝貪!!”
旁邊的虞淵直接出聲,“你冷靜點!在辦公室鬧成這樣像什麼樣子?”
我不可置信地轉頭,盯着虞淵,“虞總,您好大的心啊,裝得下天地了吧?我現在走出去說你領養虞晚眠是因為你有戀童癖,你他媽能不能回來跟我說一句謝謝啊?”
虞淵站起身,走過來就沖我摔了一個巴掌。
我捂着臉,沒說話,肩膀因為憤怒顫抖着。
虞淵又後悔,又憤怒,盯着我說,“不會說人話,我教教你!”
我笑了,“虞總憤怒不就是因為我亂污衊你么?你既然現在這麼生氣,那你怎麼不轉換立場考慮考慮我?嗯?”
虞淵沒說話,神色複雜。
我盯着虞晚眠,捂着臉,一字一句對着她說,“今天你爸爸甩我的一耳光,早晚有一天,我會摔在你臉上。”
隨後我出門,用力摔上總裁辦公室的門,這還不夠,我出門后就從旁邊搬起一把椅子,在眾人目光的注視下,狠狠砸向虞淵的辦公室!
嘭的一聲巨響,凳子被我摔得四分五裂,虞淵辦公室的門也被我砸的搖搖欲墜,我一腳將它從外到里踹進去,看到了站在辦公室里暴怒的虞淵和虞晚眠。
果然踹門這件事情的確相當解氣而且有氣勢,難怪黎憫慣用這一招。
我笑了一聲,指着他們兩個,“從今天起我不會委屈自己多受你們一分氣。憑什麼?就憑你是公司總裁就可以這樣傷害我的尊嚴?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我今天把話放這兒了!
你女兒污衊我是主謀,我就去外面傳你是戀童癖!你女兒不給我道歉一天,我就去外面多造謠一天!你女兒摔了我的辦公桌,老娘今天砸了你的辦公室。一報還一報,天經地義!你有本事,就先讓你女兒給我道歉,道完歉老娘掏錢修你的公司順路還帶給你磕三個響頭!”
說完我就走去座位上,從錢包里掏出錢,回到他們面前,洋洋洒洒丟在他們面前,“這是我剛剛弄壞的椅子錢,還多帶了五百塊,讓虞晚眠去掛個號看看腦子。”
媽的,丟錢也爽啊!難怪黎憫也喜歡!
丟完錢我就走回座位直接坐下,拿過隔壁小房的熱水壺給自己重新用塑料杯泡了一杯咖啡。
周圍有人一直把目光投在我身上,我也沒有壓力,看了周圍一圈,“幹什麼?自己顧自己做事啊!都他媽還要我教你們上班幹什麼?發獃給虞總賺錢啊?”
所有人大氣不敢出一聲,立刻把頭縮回去默默地做自己的回去。
包括前面的王毅。
【私聊閨蜜群】
王毅:哥哥我一邊敲鍵盤一邊發抖,唉呀媽呀祝貪生氣起來太可怕了,再也不要追她了!這是當眾打虞總的臉啊!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啊!吃不消啊!
小房:祝貪這女人真可怕……比我還要可怕……
Greedy:……你倆當著我的面說真的好嗎?
晚上下班的時候,祝懷來接我,聽說了這件事,連連爆了兩句粗口,
“卧槽!祝貪,你什麼時候這麼暴力!卧槽……完全超乎我的想像……”
我邁着大長腿坐進他的車子裏,眯着眼,“我就是看不爽虞淵和虞晚眠那副人模狗樣的樣子。”
祝懷放開方向盤給我鼓了兩個掌,“幹得漂亮!虞晚眠下次要是拿虞淵壓你,你就把我名字報出去。”
我說,“報你名字能有什麼用,能比虞淵厲害還是能嚇着虞晚眠。”
祝懷打着方向盤一個急轉彎,“你說話怎麼這麼難聽。我好歹也算是個總裁好嗎!”
我笑了,“你把總裁位置讓給我吧,我想對付虞晚眠。”
祝懷沒說話,好久說了一句,“好啊,你別去虞淵那裏了,來我這裏吧。”
風聲呼呼地掠過耳邊,我說,“你說什麼?”
祝懷笑着喊了一句,“我說好啊,總裁讓給你做!”
我說,“不要!我要繼續留在盛達虐死虞晚眠那個小婊砸!”
祝懷說,“隨你開心!不過話說,那件事到底是不是你乾的?”
我大笑兩聲,“是我乾的啊!我就喜歡做了壞事人家還要衝我道歉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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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新人開會的時候,大姐大點名批評了虞晚眠,虞晚眠一臉不服地坐在那裏,我坐在她旁邊兩個位置,拿着筆記本隨手寫一些東西,並且才知道小房原來全名叫房婕妤,還挺好聽的名字。
王毅和房婕妤一左一右把我夾在中間,看着我在筆記本上畫畫,用很輕的聲音問我,“你快轉頭看看虞晚眠的臉色。”
我用餘光瞟了一眼,正好和虞晚眠對上。
於是我乾脆大大方方轉過去,沖她露出一個甜蜜蜜的微笑。
果不其然下一秒虞晚眠扭曲了臉,原本一張好看的鵝蛋臉硬生生變得臉色鐵青。
我一看笑得更開心了。
散會的時候虞淵喊住了我,大家都紛紛轉過頭來看了一眼,又生怕被我們兩個抓住一樣趕緊把頭轉了回去。
我覺得在這個公司里,可能我的可怕程度已經和虞淵一模一樣了。
房婕妤和王毅擔心地對着我皺眉,我沖他們笑笑,示意他們不用着急,於是就跟着虞淵去了辦公室。
進門的時候我還嚷嚷了一句,“裝修挺快啊,新的紅木門看着挺結實喜慶的。”
虞淵冷笑,“是么?”
我點點頭,“是啊,旁邊貼倆對聯,上面再掛一串紅辣椒,虞總,改天我給您在門上提字,寫上恭喜發財。保准您財源滾滾。”
虞淵用力拍了一下辦公桌,我也沒嚇到,仍是掛着笑意看着他。
拍桌子這種事情,幹得多了我也沒覺得有多可怕了。
“我以前怎麼不知道你損人這麼厲害,嗯?”虞淵沒坐下,站在位置上,眯着眼看着我,優雅沉穩的面容上覆著一層寒冰,“今天你坐下好好來談談態度問題,否則我還真怕了你待在我們公司里。”
我垂下眸子,逕自在沙發上坐下,我說,“虞總,我先前就跟您說過,您不知道的關於我的事情,還多着呢。”
“被黎憫包養這一件兒夠了。”虞淵聲音冰冷,“這一件足夠我認清楚你是一個什麼人。”
我心口刺痛,抬起頭來看他,“您還記得我被黎憫包養過啊?哈哈,我就是這樣一個人,你最好早點看清我,省得在我身上多花力氣。”
我說,“我就是一頭喂不熟的白眼狼,您小心哪天被我反咬一口。”
“是嗎?”
虞淵細細眯着眼睛,眼中露出了如同在追逐獵物的狼一般的表情,“我倒是想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把我的公司搞得天翻地覆?”
我低下頭,“虞總,您高抬我了。”
“我從始至終想對付的,只有您的女兒而已。可是您要幫她,我也無能為力啊。”
“祝貪,人心永遠是填不滿的。”虞淵開口說話,每個字都帶着相當的戾氣,“你要這樣撕破臉對你沒好處。虞晚眠的事情,你永遠都動不了她!”
“所以你要我原諒她是嗎?”
我搖搖頭道,“不,原諒她是上帝的事情,我的任務是負責送她去見上帝。”
虞淵再一次用力捶了一下桌面,看着我那雙瘋狂的眼睛,他說,“你已經不想回頭了是嗎?”
我笑了,“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沒有回頭路可以走。”
“你這也是在逼你自己!!”
虞淵大喊了一聲,“你殺了她你是要坐牢的!”
“坐牢就坐牢!”我沖他用力地喊回去,“我這條命也沒多尊貴,所以我也沒多稀罕我能怎麼活,在我死之前,我要用力將你們都脫下地獄。”
如果有一天我爛在一灘泥里,我要你們陪我下地獄!
“你瘋了……”虞淵死死盯着我,“虞晚眠的未婚夫是黎憫,虞晚眠的養父是我!你想來動我們兩個,就憑你,根本不可能!”
我將眼淚逼回去,努力控制住顫抖地自己,我說,“那就不關你們的事情了。”
我站起身來,拉開了新的門把,背對着虞淵,我說,“虞總,在虞晚眠還沒加害我之前,我曾經一度想要在你身上靠岸。”
虞淵渾身一震,瞳孔驟然緊縮。
可惜了。我搖了搖頭,回頭對他露出一個慘笑,“可惜了,你選擇了無視我的傷口,站在了我的對立面。”
拉開門,我走出去,隨後將門輕輕在身後關上。
就彷彿這是我最後一次的離開一般,要走的人都是這樣一言不發輕手輕腳地,永遠離開了別人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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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晚上回家的時候心情明顯不是太好,祝懷叫了外賣過來,我們兩個人把外賣盒子鋪開來放在桌子上,他在我對面坐下,看了我一眼,“你今天狀態不好?”
我抿抿唇,“被虞淵一番話說的有些難過。”
“你也會因為別人的話而感到難過嗎?”祝懷苦笑一下,“我以為你都不會了。畢竟你說話從來都那麼傷人。”
“那我也會被傷啊……”我嘆了口氣,打開了手邊的快餐盒,吃到一半的時候,我忽然間想到了一個問題。
我說,“祝懷,你這幾天都不回家住,爸媽不會說什麼嗎?”
祝懷搖搖頭,“我和他們說了我要搬出來住,所以他們沒多想。”
“是嗎……”
我記得,在我印象里,祝夫人是個相當重男輕女的人,當初領養我也是祝懷開了口才把我接過去。我也是因為一眼就看明白了她的重男輕女,才會選擇不要討好她,改而討好祝懷。
這樣一個人,自己的寶貝兒子要搬出去了,怎麼會這麼輕鬆答應?
果然事實證明我的想法是對的,在沒幾天的周末,她就親自登門了。
祝懷完全沒想到祝夫人會直接過來,我和他穿着睡衣下樓的時候,她正站在門口,一臉冰冷地看着我們。
看了好久,才尖聲譏諷一句,“喲?我這是看到了誰呀?”
我沒說話,垂在身側的手指卻早已握成了拳頭。
祝懷將我攔在身後,皺着眉毛上前,“媽,你怎麼來了?”
“我來看看你和哪個野女人躲在別墅里啊。”
祝夫人冷笑一聲,將目光放到我身上來,“你居然還活着。”
短短六個字,將我刺得遍體鱗傷,鮮血淋漓。
舊傷疤再一次被人揭開來,我發現我真的小看了人心的惡毒,有的人光是寥寥數字就可以把我擊成重傷。我那些雕蟲小技算什麼呢,根本擺不上枱面。
“當初床|照|門的事情鬧得那麼大,你把祝家的臉都丟盡了,居然還活得下去。”
祝夫人身穿旗袍教養極好,短高跟盡顯貴婦氣質,連嘴角惡毒的嘲笑都帶着優雅,“我要是你,我就自殺了。我們家領養你,你居然還干出這種丟人的事情,是想全天下都看我們祝家的笑話嗎!”
祝懷一聽他媽媽提起之前的事情,就心機慌忙地看我一眼,趕緊解釋,“媽,當年那些照片不是……”
“你閉嘴!”
祝夫人上前,走到我們兩個面前,目光兇狠,“你居然還跟這個女人保持着聯繫!她有什麼好?一個不知道哪來的野雞也配跟我們祝家搭上關係?祝懷,你是不是腦子搞不清楚狀況!”
“媽!”祝懷大喊了一聲,“你別那麼說祝貪!她好歹在咱家裏的時候那麼孝敬,也沒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啊!”
“她現在勾引我兒子就是對不起我!”
祝夫人在客廳氣得渾身哆嗦,“祝懷,你給我滾下來!別跟那個女人站在一起!”
我沒說話,只是用一種很悲傷的臉看着祝夫人,我說,“太太,當年我在祝家的時候,您有那麼一刻,把我當做你的女兒過嗎?”
祝夫人表情一愣,隨後又很快反應過來,“少給我打感情牌!你這一聲太太我可擔當不起!你本來就不是我的女兒,哪來的資格要我把你當女兒!”
這心啊,大概是痛到快麻木了。
否則我怎麼明明這麼難過,卻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呢?
我身邊的人,為什麼一個個都不肯放過我呢。
祝懷,你看見了嗎?不是我去傷害他們,是他們要來傷害我啊。
我紅着眼笑了笑,我說,“是啊,那我還是喊您祝夫人吧,當年的事兒我給您道歉,算我不要臉,您現在又算什麼舊賬呢?你問問祝懷,他肯跟你走嗎?”
“你還敢蹬鼻子上臉?”
祝夫人指着我,手指在不停地哆嗦,“祝懷,這種女人心腸歹毒,你跟她沒有好下場!”
我笑了,“是啊!我心腸歹毒!誰跟了我都沒有好下場!祝夫人,您也不會有好下場!”
“你還敢詛咒我!”
祝夫人捂着胸口,“我養你兩年,養不熟……養不熟……”
我說,“先前您不是說不讓打感情牌嗎?怎麼到了自己這兒又變成您委屈了呢?”
我笑着走下樓梯,來到祝夫人面前,看着她老去的臉,像哭又像笑,“當年就是你的冷血無情……殺死了那個想當你們祝家好女兒的祝貪啊……”
“你——!!”祝夫人指着我,竟然眼睛一翻白,直直暈了過去。
祝懷在樓梯上大喊一聲,下來就抱着他的母親上車往醫院開,我坐在後排,我說,“祝懷,別護着我了,我這個人,到哪兒都是累贅。”
“你不是累贅。”
祝懷開着車,聲音都在抖。
可他說,“祝貪,你不是累贅,當年的事情也有我一份,這是我的代價。”
我沒說話,靠着椅子淚流滿面。
多好的男人啊,如果時光能重來,如果我能再次愛上他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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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點,祝夫人轉到病房裏睡下,我和祝懷從病房裏走出來,他嘆了口氣,逕自點燃了一支煙。
我說,“別抽煙了。”
祝懷說,“我心裏煩。”
我說,“我知道你煩,我走就好了。”
祝懷一把拉住我,狠狠拉住我,用力到指關節泛着青白色,他說,“祝貪!你敢!”
我再一次紅了眼睛,“你也看到了你家裏人這副狀態,我在,就是個喪門星……”
“你閉嘴!”祝懷狠狠按住我,“不要讓我再聽見這種話!祝貪,你就待在我身邊,哪裏都不許去!”
我慘笑一聲,“祝懷,別這樣了,我不想再拖累你了。”
祝懷也紅了眼睛,“祝貪,就當是我補償你的,好嗎?就當著一切都是我當年的報應好嗎?”
我疼得全身都在哆嗦,慢慢蹲下來捂住自己的肚子,我說,“報應啊,可是報應也應該有我一份吧。”
祝懷扔了煙蹲下來抱我,看着我慘白的臉色,“祝貪,你怎麼回事?”
淚眼朦朧中我看不清祝懷的臉,只覺得眼前似乎出現了一雙冷血如爬行動物的眼睛。
我緩緩說著,用儘力氣,我說,“祝懷……我可能,懷孕了吧。”
半小時后。
祝懷看着我從廁所間出來遞給他的驗孕棒,眼睛都睜圓了,上面的兩道杠如同細針扎進他腦海里。
他喃喃着,“你懷孕了……?”
他又問我,“是誰的?”
我虛弱蒼白的臉上再也擠不出一絲笑意。
祝懷倒退幾步,“是……黎憫的孩子嗎?”
我說,“是啊。”
祝懷如遭雷劈立在原地,聽到我這樣親口承認,他瞪大了眼睛,自言自語着,“為什麼?為什麼會是黎憫的?哪怕是別人的……”
我說,“我只跟過黎憫。”
祝懷渾身都哆嗦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盯着我。
我聽見他在喊我名字,用聲嘶力竭卻徒勞無功的語氣,“祝貪……要怎麼辦,祝貪祝貪,我要拿你怎麼辦?”
我說,“別問了,打掉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祝懷按住我,“你之前就替他打過孩子?”
我笑了笑,“是啊,他還覺得我給他戴了綠帽子呢。打了就打了,不可惜。我這種人,不配有孩子。”
祝懷整張臉跟我一樣變得慘白,他按着我的手都在顫抖,“可是你懷孕了……不行,這次不能再打了,對你傷害太大了……祝貪……”
他痛苦地看着我,“我要如何保護你呢……?事到如今要怎麼辦呢?”
我輕輕揮開他的手,我說,“我明天去醫院好好檢查一下,大晚上的沒有婦科門診。明天做個測試然後動手術吧。”
我說,“並不想讓黎憫知道。”知道了他也只會更厭惡我,這個孩子多無辜啊,死了還要承受親生父親的反感。
我用手捂着肚子,我說,“對不起,祝懷。”
對不起讓你的所有努力都變成了一場笑話。
我們是真的,回不去了。
祝懷將我拉上車,系好安全帶,直接將油門踩到底,到家的時候我差點吐出來,他心疼又內疚,扶着我跌跌撞撞地走到廁所。
我扒着洗手池乾嘔,可是吐不出任何東西。
我心裏算算大概已經快一個月了吧。
祝懷說,“祝貪,你養胎,我們不打了好不好?”
我沒說話。
祝懷說,“生下來,就當這個孩子是我的好不好?”
我沒說話。
祝懷說,“我當他的爸爸,我當你的丈夫,好……不好?”
我說,“不好。”
他整個人愣在原地。
就像是被一盆冷水當頭潑下一樣,臉色蒼白而又無措。
我說,“我會打了他的,哪怕以後,我不能生育,我都會打了他。”
祝懷在我面前紅了眼,“你怎麼可以這麼狠心?它也是你的小孩啊!”
我虛弱地笑着,“我給不了他未來,生下來也是吃苦,為什麼要生呢,太作孽了。”
祝懷抱住我,用力抱着,一遍遍喃喃着,“作孽啊……作孽啊……”
我知道他在心疼我,也知道自己快麻木了。這顆心隨時隨地都在疼,我都不知道要怎麼安慰自己好。
無所謂了,我已經沒有什麼好失去的了。
黎憫,托你的福,我終於,成了一個無所畏懼的人,我再也不怕失去什麼了!
以後的路,什麼牽制我,我就拋棄什麼!什麼讓我心痛,我就丟掉什麼!
我在笑中淚糊了眼,我反手擁住祝懷,擁住他所能傳遞給我的一丁點的溫暖,就如同兩年前我還深愛他一般,朝着老天虔誠而又卑微地許了一個願望。
在這一刻我是徹底原諒了他,原諒了年少輕狂的我們,原諒了當年的錯過與糾葛。放下的一刻,舊傷疤痒痒地疼疼地重見陽光,而我閉上眼睛。
上帝啊,哪怕我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我也請求你,將最後的寬恕留給我身邊這個——我當年曾經深愛過的男人吧。
我願在地獄裏替他祈福,我願將我所有的幸運都去換他一個平安無事的以後。
我果然不能在你這裏待下去啊,祝懷,我要走了。
我背負了太多,仇恨了太多,而你,大好的時光不能再繼續浪費在我的身上了。你該去遇見新的人,開始新的生活。
就如同你母親所說的,我不能帶給你任何未來,我也沒有這個資格給你。
上帝啊,希望你能夠聽見我這個惡毒的小人最後自私自利的請求。保護這個深愛着我的男人吧。
祝懷,從此以後,你去過的你的生活去吧,而我,入地獄。
晚上回去的時候我渾渾噩噩地睡著了,後來是祝懷把我抱回床上,我在做噩夢,夢中掙扎而又痛苦。
我聽見黎憫說,祝貪,你那麼恨我,卻懷了我的孩子。
我聽見虞晚眠說,祝貪,你這個瘋子,不配有黎憫的孩子!
我聽見虞淵說,你想動她,就先動我。
我聽見唐為在笑,笑我的卑劣渺小。
最後我看見祝懷那雙疼痛的眼睛。
他說,祝貪,對不起,我救不了你。
沒關係,沒人可以救我。
我選擇在地獄裏沉浮,我哪怕不要上天堂,我也要拉他們下地獄。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我走的很早,帶走了自己零星的行李,我想着自己是時候獨立搬出來了,程千綰那裏也不方便去,還是租個房子吧。
我問公司請了半天假,去中介那裏挑房子,邊挑邊砍價,最後敲定了一個三室一廳的普通居民房,簽下合同爽快地付了錢,我最後點了一遍自己身上剩下的所有身家。
說少不少,但是說多也的確不多,我嘆了口氣,將行李放到家中,去了附近超市新買了一些日用品,重新收拾好房子后我就推開門打算回公司。
剛打開門,有人從門外推進來,“誒!”
是個男生。
是個長得……挺可愛的男生。
他沖我笑笑,露出一對虎牙,旁邊還帶着小酒窩,手裏拿着一個手拿包,沖我打了個招呼,打完招呼就一頭往裏沖,“老劉跟我說這房子在找室友……”
他話說到一半連帶着動作頓住了,“哦!你就是今天剛搬進來那一戶吧!”
我點點頭,對於他這種自來熟的性格並不是很感興趣。
“你好你好,美女我從明天起也會是你的室友了。”
他握住我的手上下擺了擺,我一臉懵逼任由他擺弄着我的手,心說,大兄弟……我跟你……也不熟啊。
“啊對了,我叫唐衣,你有空,唉算了我看你要出門也沒空,你會做飯嗎,我晚上人就先過來了,你要不買點菜回家我們一起吃一頓認識認識啊……”
“嘭”的一聲,我在他身後把門摔上,拎着包走上大馬路打車。
啥玩意兒,唐衣,我還叫炮彈呢……
我到公司的時候,跟房婕妤提到了我新租房子,她在一邊皺着眉頭,“舍友是個男的?沒事吧?”
“沒關係吧。”我說,“看着不像是正常的男的。”
“……那不是問題更大嗎?”房婕妤遞給我一粒悠哈,“你搬新家的時候燒香什麼除晦氣了嗎?”
我搖搖頭,“還有這個行道?算了吧,都是人,人比鬼還可怕呢。”
房婕妤沒說話,沖我眨眨眼,“別那麼消極,這個世界上總還是有好人的。”
我想了想,是啊,這個世界上還有程千綰那種熱心腸呢。
傍晚的時候我提早了一個小時下班,去了趟醫院,壓着點兒趕在醫生下班前把報告做了出來,還是上一個老醫生,帶着厚厚的鏡片,感覺她好像從來不擦,鏡片上都沾滿了灰。
她說,“你怎麼回事啊?”
我說,“懷孕了啊。”
她說,“你是不是前幾個月剛來過?”
我點頭。
她又氣又急,“你怎麼這麼不愛惜你的身體呢?既然不想要孩子就記得做措施啊……”
我後知後覺發現她這是在關心我。
她重重在病曆本上戳了個點,最後給我配藥,打印機發出吱嘎吱嘎的運轉聲,她轉過頭來看我,“你現在身體很差,這個孩子在你子宮裏發育也沒發育好,想生也很難。”
我咬了咬牙,我說,“是……和受刺激有關係嗎?”
她說,“不然呢?你是不是懷着孕還喝酒抽煙啊?哎呦現在的小姑娘,真是作孽……”
我沒說話,她一通數落,隨後給我打了單子,提筆幫我預約打胎時間。
“最近都有空吧?”
我想了想,“要不,下個禮拜吧,我這禮拜剛上班,不能再請假了。”
“……”她張了張嘴巴想說什麼,看看我的臉,搖搖頭嘖嘖幾聲又把話咽了回去。
付完錢拿了葯,我走出醫院,隨手攔了輛車回家,一開門,裏面就傳出一道年輕活力的聲音——
“喲!你來啦!”
我一臉震驚地站在新房子門口,唐衣穿着一件衛衣短袖蹦出來,跟高中生似的,一張臉白白嫩嫩乾乾淨淨,沖我笑笑,笑臉燦爛得硬是能把我的眼睛晃瞎。
我心說我還是老了……
“快過來!我就知道你不會幫我買菜,我就自己買了食材,坐下來一起吃火鍋嗎?”
我往裏看去,他在我們家的桌子上放了一個電磁爐,裏面滾着番茄鍋底,酸酸甜甜的香味飄過來的時候,我發現我肚子真的跟着發出了咕嚕聲。
唐衣看着我臉色很差站在門口,主動給我讓位,一路嘰嘰喳喳,“你怎麼回事啊?為什麼不說話?我真的不是壞人……”
我將葯袋子放進自己的房間裏,隨後走出來,我說,“我只是不喜歡別人那麼親熱……”
唐衣張着嘴巴愣在原地,隨後默默地說著,“那我以後少和你說幾句。”
我從廚房裏拿出洗好的碗筷在他對面坐下,唐衣又開始興高采烈地自顧自說話,“你喜歡吃鴨血嗎?還有牛蛙,豬腦……”
這都什麼跟什麼重口味的東西!!
我說,“不用了,我吃素就好了。”
唐衣一個人嘰嘰喳喳就沒停過,“我和你說,我哥哥吃飯也很沉默的,媽的特彆氣人,還不允許我說話,所以我才想着自己偷偷搬出來,你看,和你吃飯就輕鬆多了。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某種程度上你和我哥一樣可怕……”
我抬起頭來,不經意地問了一句,“你哥哥叫什麼?”
“唐……”唐衣頓了頓,“我哥不讓我告訴別人他叫什麼。我們家裏的名字都很保密的。”
我看了看他,“所以其實你也不叫唐衣對不對?”
唐衣不好意思地摸摸腦袋,“我不方便把真名告訴你,所以看見你的時候,就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隨便想了個唐一。”
感情他名字裏面的一原來是數字一,而不是衣服的衣。
我說,“沒關係,我也沒有把自己名字告訴你,我就喊你唐衣吧。”
唐衣點點頭,“嗯嗯,你喊我我肯定會應你的!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他們都喊我哥叫唐三爺!”
哐當一聲調羹摔在桌子上,唐衣被我嚇到了,趕緊過來看我的臉色。
我手哆嗦着,用力保持着自己的冷靜。
我說,“你剛剛說什麼?”
“你別用這種臉色看我嘛……”唐衣喝着湯皺着眉,“跟我哥一樣,怪可怕的……”
“你哥哥又叫什麼?”
我站起來問他,“唐三爺?你哥哥叫唐為對不對?”
唐衣愣了,“你……你怎麼知道?”
我來不及想理由,他就放下筷子看我,“姐姐,你實話實說,你是不是,也是道上的人?”
我想了一句模稜兩可的話,用犀利的眼神看着他,“你說話自己小心點。”
唐衣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一臉要死的樣子,“卧槽,真倒霉,好不容易逃出來了,又落到了自己人手裏。”
我喝着酸奶說,“我不會把你送到你哥手上。”
唐衣立刻瞪大眼睛,“真的嗎!”
我還來不及說話,他就撲到我面前,哐哐拍着桌子,火鍋湯底都給他拍得晃出來幾滴,“姐,我就在這裏住沒幾個月,你可別為難我啊。”
我沒說話,默默喝湯。
唐衣坐回去陪我一起喝湯,快結束的時候他站起來一起收拾東西,一邊收拾一邊說了一句話,“最近我哥在家裏不好做啊,他因為一個女人弄得家裏面的幾個長輩都不開心了,位置坐不穩。”
我冷笑一聲,“女人叫虞晚眠嗎?”
唐衣差點摔了碗筷,聲音都抖了,“姐,你是什麼人啊,怎麼知道這麼多?”
我沒說話。
唐衣去廚房裏把碗洗好,走出來一邊擦手一邊對我喃喃着,“姐,你可千萬別趁着我哥這會兒趁虛而入啊。”
這孩子怎麼這麼沒心眼啊,真要想做什麼的道上人早就被他剛才一通話說得下黑手去了,還輪得到他叮囑?
我沒說話,看他穿着圍裙這幅樣子走出來,比我還像個人妻,經不住還是樂了,“我對你哥的位置沒興趣,放心。”
吃完飯我在沙發上坐了一會,沒有開電視,唐衣坐在一邊,縮成一團玩遊戲,我看了眼他長得又細巧又乾淨的樣子,應該被家裏人保護得很好,下意識開口道,“你哥哥很疼你吧?”
“是的,我哥最疼我了。”唐衣抬起頭來,完全不像唐為那樣身上帶着殺氣,明明是黑道出來的,眼睛卻乾淨而又澄澈。
我沉默了一會,拿着包站起來,打算出門,走到門口的時候,唐衣在背後喊我,“姐,你要去哪啊?”
我說,“我去辦點事。”
唐衣扒拉着門,“你……你不會,要,要殺人去吧?”
我笑了,“別把我想那麼可怕,我晚點就回來。”
唐衣在門口站着點點頭,像個小保姆似的沖我揮揮爪子,“那你路上小心。”
我沒應他,逕自走出樓道,打了輛車,車子便飛快駛向別的地點。
******
再一次回到黎憫家中的時候,我全身上下血液都在沸騰。
黎憫坐在客廳沙發上,我一進去,整個客廳的燈就都亮了,我下意識眨眨眼睛,就對上了他冰冷的視線。
他說,“你還知道回來?”
我走上去,坐到他對面,然後正視他。
這短短數月時間發生了太多時間,我們都經歷了無數磨難,早就不像最初那樣單純的肉體關係了。
我慘笑一聲,對着黎憫道,“黎憫,我又懷孕了。”
又字一出,我看到黎憫直直變了臉色。
我就像最初那樣伸出手,沖他要錢,“給錢,一千八。”
黎憫坐在那裏,表情震驚,甚至連身側的手指都攥成了拳頭。
他看着我,像是透過我想看到更深刻的東西。
他問我,“祝貪,你又懷孕了?”
我笑了笑,從包里拿出單子來,我說,“你也知道,我被唐為折磨過,所以這個孩子一開始就沒發育好,黎憫,我想生下他都沒辦法。”
黎憫臉色白上一分,他的臉本來就白,現在更加得沒有人氣,蒼白而又冷漠,“是在你朋友家裏那次嗎?”
我理了理頭髮,“誰知道呢。”
“你來就是為了說這個?”
黎憫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來,他的眼睛思思盯着我,瞳仁里有一整片凋零而又絕美的機械銀河,寂寞又蒼涼。
我看着他這樣盯住我,似乎要把我身體穿透。
他將手按在肩膀上,死死按住我,輕聲道,“孩子不能生下來是不是?”
我笑得很開心,“是啊,你不是應該輕鬆嗎?托虞晚眠的服,這孩子從一開始發育着床的時候就因為我受到了刺激,所以哪怕以後長大了,也只會是一個死胎。”
黎憫像是被什麼擊中了一般,喃喃着問我,“為什麼?”
我好久沒在他臉上看到這種痛得鮮血淋漓的表情。
我壓低了聲音喊他,“黎憫,你不是說我不配生你的孩子嗎?”
“你不是還懷疑我在外面有男人嗎?”
“怎麼,上一個孩子打掉的時候你眼睛都不眨一下,這一個孩子,你怎麼還替它心疼起來了?”
我笑着沖他眨眨眼睛,“你心疼心疼我好不好?我為了你,失去了兩個孩子呢。”
黎憫按着我肩膀的手在顫抖,不可置信地盯着我,用儘力氣盯着我,那表情恨不得將我撕碎,我從他眼裏看到了殺意,又看到了自己無數遍死在他手裏的慘狀。
我想,總算能讓我贏你一局。
我說,“你現在裝出這幅樣子來給誰看呢?黎憫。趕我走的是你,羞辱我的是你,最後放棄我的還是你……你說說看,這樣一個你,憑什麼讓我難受痛苦還要傻兮兮地替你生孩子呢!”
“祝貪!”
我聽見他痛苦的聲音,像是受到了什麼愉悅的蠱惑一般,竟然輕輕地笑出聲來。
黎憫在暴怒中將我按在沙發上,他青筋暴起的手背強忍着怒意,用力地冷靜着。
他不管在什麼時候都是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今天我能打碎了他的面具見到他這樣慌張無措,也算是不虧。
我捂着自己肚子,防止他做出什麼動作傷害我,我說,“黎憫,我們之間,早就算不清了。”
他身體僵硬,氣息冰冷。
“你知道嗎,你還不清我的。你欠我的,不僅僅只是兩個孩子!!”
我沖他嘶吼着,終是沒辦法克制自己的冷靜,我彷彿在用這個孩子做着一場沒有退路的豪賭。
我紅着眼說,“黎憫,若有一天我死了,你就是殺人兇手!你殺死了我的生活殺死了我的愛情,殺死了我的孩子……”
“我不配有孩子,你也不配有,哈哈哈!你以為你又有多乾淨?”
我在他身下笑着哭出來,我說,“我今天來就是特意來告訴你一聲,黎憫,我們第二個孩子也要沒有了,你開心嗎!你不應該鼓鼓掌嗎!你瞧,所有的一切,讓我痛苦難過的,你一件都沒落下!”
黎憫眼神很疼地看着我,那眼裏一下子褪去所有衝動的暴怒和殘酷,變得蒼老而又無路可走。
他顫抖着抱着我,他說,“祝貪,你別這樣……”
我用力笑着,“別哪樣?黎憫,你現在心疼我了是不是?”
黎憫沒說話,身體卻顫了顫。
我高興地仰起嘴角,眼淚順着滑進嘴裏,被我狠狠咽下,我說,“晚了,黎憫,晚了!”
我就是個天生反骨而又惡毒的女人,我就喜歡背叛,我就喜歡這樣大家都沒有好下場地互相折磨!
“我已經被你親手教成了你不愛我時的樣子。”我抓着他的手,把他的手放上我的脖子,“黎憫,我發現了,你還是掐着我脖子一臉冷漠的時候比較誘惑一點。那恨不得我去死的表情太鮮明了。可是黎憫,你現在已經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
他眼裏如同蒙上一層血霧,明明是深色的眼珠,卻透着暗紅色的壓抑。
“你有了軟肋,你對我動了感情!黎憫!你還是不愛我的時候我更愛你一點!現在你如此低姿態地來擁抱我,我就想笑!我就覺得可笑!”
“堂堂黎少在為了我一個女人和女人的孩子心疼,這說出去太可笑了!”
我按着他的手,察覺到他的手在緩緩收緊我的脖子,我眯眼,笑得風情萬種,我說,“黎憫,你瞧,我沒輸給你。”
“在得不到我的日子裏,你的內心只要無法安寧下來,那就是我贏了……”
我笑得暢快淋漓,如同大仇得報,我說,“我和你的小孩,永遠都無法從這個世界上活下來。”
我一邊讓他掐住我,一邊摟着他,“這是我們的報應啊,黎憫,這是我們的報應啊。”
黎憫眯眼的時候,那名貴而又漂亮的眸子裏就劃過去數道凌冽而又凌厲的暗芒,就如同擦着刀刃折射出來的寒光,我無數次被他這樣的眼神征服過,就彷彿飲鴆止渴,對他的殘忍和冷血上癮。
而此時此刻,本該冷情的他卻在我耳邊用徒勞無功而又哀傷的語氣問我,“祝貪,我要拿你怎麼辦才好?”
真是稀奇,這不是愛我的人才能問出口的話嗎,比如祝懷。
黎憫那雙眸子形狀銳利,英氣逼人,而此時此刻,彷彿覆著一層寒冰,滿滿的,都是戾氣。
我心說上天真是公平,給了黎憫一張這麼完美的臉蛋,也就沒給他良心。
他起身,從桌子上抽下餐巾紙,輕飄飄丟在我臉上,像是強忍着什麼怒意一般,對着我一字一句地說,“什麼時候打胎?我陪你去。”
我拿餐巾紙擦了眼淚,我說,“我約了下周,醫生說我身體太差了,好好調理本來還是有可能的。”
“把報告給我看!”
我輕笑一聲,望向那張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他摔在地上的檢查報告,我說,“勞煩您自個兒撿一下了。”
黎憫沒說話,大步走過去,一下子彎腰從地上撿起報告,手指顫抖着,盯着那張單薄無力的紙。
似乎是隔了很久很久,他才口中緩緩吐出一句話,“祝貪……還有回頭路可走嗎?”
這個問題,誰都問過我。
可是獨獨黎憫沒有。
現在他也後悔了,哈哈,真好,我當初就說過,黎憫,你可千萬別後悔。現在他親自嘗到了這其中滋味,卻根本就不及我所受的痛苦的千萬分之一。
無數個念頭從我腦海里盤旋而過,這一次,我沒有輕易簡單地說那句,不,我早就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而是我在給予他同樣的沉默和等待以後,才拿捏着輕描淡寫的語氣,對他說了一句,“回頭路?有啊,黎憫,你肯不肯呢?”
那一瞬間,男人從紙上抬起頭來看我,那雙冰冷如蛇的眸子深處泛起猩紅的光。
我說,“黎憫,跟我領證。”
我用的不是跟我結婚的描述方法,我說,跟我領證。
黎憫全身都劇烈顫抖着。
我從沙發上坐起來,用一種看冷血動物的眼神看着他,彷彿自己也被他同化了似的,那一刻,我在他眼裏看到了如同美杜莎一邊美麗而又令人驚心的自己。
我說,“虞晚眠的東西,我不屑去搶,可是我發現我錯了……”
“我要把她所有的東西,把她所有可以仰仗的,把她所有的庇護,都一根一根從她翅膀上折下來!然後讓她一個人,死無葬身之地!”
我雙眼猩紅看着黎憫,笑得千嬌百媚,我說,“你意下如何,黎憫?”
黎憫久久沒說話,就用那雙平日裏清冷而又不善的眸子,疼痛至極地望着我。
現在連看見黎憫難過的表情我都已經麻木了。
你的難過算什麼事情?我先開心就好了,你的糾結和痛苦,關我屁事?
他站在那裏,身子細長如同一道剪影,燈光打在他背上,傾灑下一片陰影。他就像是一刀切割線,而我在他陰暗的那邊,望着他身後的暖色光芒,覺得心中就像破了一個洞,冷風從那裏吹進來,刺痛每一寸血脈。
我看見那個高大挺拔的身子轉過來,逐漸靠近我,冰冷的指腹觸上我的臉頰,輕輕地,輕輕地,將我的眼睛蓋起來。
我閉上眼睛,察覺到他涼薄的吻落在我眼皮上。
他的嗓子不知為何變得很啞,如同被人割破了喉管,像是下了極狠的決心一般,他在我耳邊說,“好。”
“祝貪,你就待在我身邊,哪裏都不要去。我們,至死方休。”
******
我回家的時候是在深夜十一點,我披着薄薄的外套帶着一身夜風打開了房子的門,唐衣蜷縮在客廳的沙發上,就好像還維持着我走之前他躺在沙發里打遊戲的那個姿勢,在看見我的時候,少年睜開那雙漂亮的大眼睛,沖我眨眨眼,“姐,你回來了。”
對於他的熱心和關切,我總是覺得無福消受。
我和他不熟,他一上來就如此自然熱絡,讓我總覺得他另有所求。
更何況,他是唐為的弟弟。
這個認知讓我手指攥緊,有他在一天,我就可以捏着唐為的軟肋一天。
現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取得唐衣的信任。
我進門的時候沒說話,在門口換了鞋子,就着昏暗的電視機燈光走進來。唐衣半夜並沒有開燈,我將手裏兩份炒麵放在茶几上,我說,“隨便吃點。”
唐衣眼睛一亮,從沙發上跳起來,撲騰着去開了燈,隨後又沖回沙發上——不過這一次他的坐姿端正許多,眯着眼沖我笑,“姐,你可真好心!出去辦事還會給我帶夜宵,你真是個好人。”
我心想你大概是唯一一個覺得我是好人的人。
可惜了,我並不是什麼好人,這樣和你演着溫情戲碼,也並沒有任何的內疚感。
唐衣吸溜着麵條,我也在他旁邊坐下,自顧自拆開我那一份,開始慢慢問他問題。
我說,“你多大了?”
“17!”哦,那和謝京一般大啊。
唐衣想也沒想就回答了,端着炒麵跟我笑笑,“姐,你看起來比我大兩三歲吧,可是我總覺得你眼睛特別老。”
我挑了挑眉,“老?”
唐衣吃着面一噎,趕緊解釋道,“不不不,不是老,是……是成熟!對!是成熟!”
我笑了,“挺會夸人啊。”
“你感覺跟我大姐姐似的,我是說我們家裏的大姐姐,像黑道上的。”唐衣抬起頭來,用一雙很真誠的眸子望着我,“感覺不近人情,眼裏全是殺意。”
我被他氣笑了,“照你這麼說,我還是個黑道大姐大對不對?”
唐衣吐吐舌頭,“我是說你給我的感覺嘛!”
17歲的少年沒有防備,一份夜宵就讓他對我親近不少,具體表現就在於——話更多了,天南地北山高水闊能講一大堆。
我說,“你停一會,腦子裏怎麼裝得下那麼多東西……”
過了一會我又試探性說道,“你才17的話,不是還在讀高中嗎?哪所高中呀?”
唐衣嘴巴張着又閉上了,我無奈地笑了笑,“拜託,正常人不是17歲都還在讀高中嗎?我弟弟就在A大附屬高中呢。”
“啊,那是人尖子啊。”唐衣好一會才反應過來,“A大附屬高中也不是誰想去就能去的,我……我和他們不一樣,我現在的學業都是,都是家裏人教我的。”
難怪,對外界社會這麼沒有警惕心。原來平時社交也少。
“你喜歡讀書嗎?”我隨口問了一句,放下手裏的炒麵,揉揉肚子,最近這種油膩的夜宵還真是吃不了太多,可惜了……
我看了看剩下大半份炒麵,平時我是最喜歡路邊小炒的,又有人情味又好吃。
唐衣點點頭,“還行吧,我哥說我腦袋瓜靈光,就是不肯用功。”
“這樣。”
我拿手指在茶几桌面上敲了敲,“我回頭給你拿些資料來你看看吧?我是A大出來的。”
“真的啊!”唐衣眼睛都發光了,“姐!你怎麼無緣無故對我這麼好!你真是個大好人!”
我沖他笑笑,隨後將剩下的炒麵丟進垃圾桶里,我說,“我吃飽了,你繼續看電視吧。”
唐衣在背後喊我,“姐晚安!我真幸運遇到你這樣的室友!”
我沒回他,我覺得,某種意義上來說,我也是幸運的,正好遇到你。
唐為,你現在要是知道你弟弟跟我共處一室,還對我這樣放下防備沒心沒肺,不知道會不會坐立不安呢?
等着吧,欠我傷我害我的,我要你們一一還給我……
******
第二天我起了大早,黎憫來到我樓下接我,他抽着煙,神情冷漠,依舊是那副天塌下來照樣無所謂的樣子,我想,他在我面前放縱自己抽煙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我們去了民政局,快刀斬亂麻直接領了結婚證,裏邊一個工作人員喊我們笑一笑笑一笑,結果我和黎憫兩個人都是面癱,愣是半天沒基礎一點笑意來。
工作人員無奈了,“開心點啊,結婚領證啊這是,你倆跟有仇似的互相懟上了幹什麼?”
我心想我倆可能還真有仇。
最後我擠了個虛偽的笑出來,黎憫也要笑不笑地冷笑了一下,工作人員打着寒顫給我倆拍照片,一邊拍一邊喃喃,“唉呀媽呀,這小夫妻檔都幹嘛的,咋笑得那麼滲人……”
拿到照片的時候我們還是很客氣地謝謝了他,他推了推眼鏡說,“唉,照片就這樣吧,反正俊男美女,不笑也挺養眼的,祝你們長長久久,百年好合。”
我和黎憫領了證二話不說直接出門,出門后,我將結婚證翻開來,高舉起來,我抬起臉看它。
黎憫說,“我們領好證了。”
我說,嗯。
唉,這照片怎麼拍得這麼氣人啊。早知道我就笑得高興點了,本姑娘也是頭一回領證,幹什麼委屈了自己,還跟他杠上笑得這麼要死不活呢。
照片里黎憫在我旁邊白白凈凈地站着,嘴邊掛着可能那種漫畫裏的微微上揚的冷笑,偏得他五官還特別精緻,就跟個大明星似的,驚為天人,風度翩翩。
我想,黎憫可能也就照片上看着比較無害一點。
黎憫又在一邊說,“……你,什麼時候搬過來?”
我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你在說什麼傻話?”
黎憫的臉一下子冷下來,他不善地盯着我,“你他媽真當老子是工具,領完證就不認人?”
我笑了,“不然呢?你還想我跟你過夫妻和諧的日子?黎少,您腦子沒問題吧?”
黎憫盯着我,沒說話,隨後冷笑了一聲,將結婚證撕碎了直接丟進了馬路邊的垃圾桶里,長腿一跨坐上車子,沖我嘲諷道,“那正好,這婚結了就當沒結。”
我沒說話,但是在看見他撕結婚證的時候,心還是如同那本單薄的證件一樣,感覺被撕扯成了兩半。
黎憫自己顧自己發動了車子,開着瑪莎拉蒂就揚長而去,民政局門口被丟下的我受了一屁股的冷風,明明早上日頭還不錯,我卻覺得渾身冰冷。
感覺自己剛剛進去不是領證的,是離婚去的。
領完證出來被丟下我這也算是開天闢地獨一份兒了吧?
我沒說話,將自己那份結婚證好好放進包里,隨後打了車去公司,進去的時候,房婕妤沖我擠眉弄眼。
“怎麼回事啊,遲到了?”
我聲音不大,但是周圍人都能聽見,我說,“領證去了。”
那一瞬間,我感覺到周圍人都把眼神投了過來,甚至還帶着一些竊竊私語。
“領證?祝貪這是說她結婚了啊?”
“哎喲,她也有人要啊。”
“不知道是誰這麼倒霉。”
“你們說話怎麼這麼酸啊,祝貪長得漂亮怎麼就沒人要了?”
“哎喲喲,看到沒,護花使者王毅出來了,怎麼,我們有說錯嗎?這麼狠毒的女人,都敢當眾打架踹門,我們可承受不起!”
“承受不起也沒讓你們娶她,瞎操什麼心啊,不如管管你們自己嫁不嫁的出去吧!”
“王毅,你怎麼說話呢!她本來就是這樣的人,還不允許我們說了?”
房婕妤把頭抬起來,她到底還是有幾分地位的人,看見她目光嚴厲,眾人就都紛紛閉了嘴,還有不甘心的在那裏小聲嘀咕。
“不就是抱上了房姐的大腿。”
“就是,聽說還送了個夜光杯討好人家,真噁心。”
我走到房婕妤旁邊,將包放下,隨後走到剛剛那個說我噁心的人面前,這張臉我記得,當初我和虞晚眠鬧事情的時候,她也在背後逼逼叨。
見到我直接走過來,她臉白了幾分,“你幹什麼?”
我說,“你剛剛說什麼,我沒聽清,再把話說一遍。”
“祝貪你幹什麼!你又想打人是不是?”她直接拔高了嗓門,先聲奪人讓自己站到了委屈的那一方,“我告訴你,你在公司橫行霸道,別以為沒人會收拾你!”
我雙手抱在胸前,眯着眼看她,“聽說你看我很不爽?”
她表情一僵,沒敢說話。
周圍的人都小心翼翼地把頭轉過來看我和她,雖然動作幅度很小,但是他們那眼神八卦而又熱烈,聚光燈似的打過來,我笑了笑,開口道,“在背後說得那麼厲害,怎麼,當著我的面不敢說了?”
她咬牙,“誰說你了!你自己不是好東西,就怪別人不喜歡你!”
我說,“我也沒強求你喜歡我。我做事就是那麼噁心,我做了我都承認。那你呢,有骨氣有本事說壞話,沒本事當著我的面承認?”
氣勢被我壓了一個頭的女職員變換着表情,強撐着自己的理智,“你在說什麼,我可聽不懂?那叫壞話嗎,那叫實話!”
“是嗎,那你再大聲說一遍給我聽聽?”
“我就說你噁心!!”女職員不知道看到了什麼,忽然間有了勇氣,沖我怒吼,“就是看不爽你勾引虞總,看不爽你針對虞晚眠,看不爽你做事情跟個婊子似的噁心人!”
虞晚眠的高跟鞋聲來到我們身後,我心裏冷笑一聲,原來是抱的大腿正主過來了啊。
我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衣領,眾人尖叫一聲,我沖她的臉狠狠扇去一個耳光,緊跟而來的虞晚眠本來臉上還掛着看好戲的得意笑臉,直接被我嚇得臉色一變,“你幹什麼!”
我將那個女職員摔在座位上,我說,“你說我勾引虞淵,你他媽拿出證據來!拍到了我和虞淵上床的照片?還是虞淵送給我一套房子啊!
說我針對虞晚眠?虞晚眠電腦出問題的事情明眼人都知道是她的責任,她怪到我頭上來,是她針對我還是我針對她?
我做事情跟個婊子似的勾引別人?來來來你告訴我,我睡你男朋友了還是搶你老公?嗯?你也配說我噁心人?我他媽從頭到尾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嗎?我是個軟包子就應該受着你們氣是嗎!
老娘有A大學歷的後台,老娘有樓晏臨教授和黎憫聯名給盛達財閥的推薦信,你有本事你去做到啊,你做得到總裁照樣給你單獨開個房間面試你!做不到你就給我閉嘴,看我不爽的人多了去了,你不如多多干實事還能哪天跳到我頭上來踩我!”
“祝貪!!”
房婕妤和虞晚眠同時喊我,隨後虞晚眠看了眼房婕妤,房婕妤皺着眉毛沒說話,前者便上前,一下子分開我們。
女職員坐在位置上哭得撕心裂肺,“祝貪打人!虞小姐,你可要給我做主!”
虞晚眠氣得臉色鐵青,“祝貪,你在我爸爸的公司里就沒好事!所有職員你都要欺負一遍是不是?”
我伸手直接推開她,還是立在那個女的面前,我說,“你叫什麼名字?”
她一愣,顫抖着說,“我叫程芳!我告訴你,你敢去總裁那裏吹耳邊風,我一樣不怕……”
我笑了笑,隨後轉頭看向虞晚眠,“虞小姐,程芳說我勾引你爸爸,連着你爸一塊污衊了,不知道你作何感想?”
虞晚眠話一頓,“你!就憑你也配!”
“我當然不配了,可是程芳就這麼說了。”我把話顛倒了一個黑白,“還說我針對你,誰針對誰還不一定呢,是吧,虞晚眠。”
我冷笑着從她身邊走過去,絲毫不顧及虞淵今天會怎麼處理這件事,也絲毫不顧及虞晚眠的臉色。
因為我已經,再也不怕他們了。
我在她耳邊緩緩投下一顆炸彈,我說,“虞晚眠,你知道嗎?我領證了,和黎憫。”
他說,“祝貪,我從來不知道,你的心有這麼狠。”
我說,“我也不知道我會有這麼狠,這不是被你們逼出來的嗎?”
他沒說話,許久,他才直勾勾盯着我,直勾勾盯着,眼裏翻騰着濃墨重彩的掠奪欲,他說,“你恨黎憫嗎?”
我說,“恨。”
他笑了,“那就好了。回到我身邊來,回來祝家。繼續做祝家千金,我給你錢,我給你權,有了這個身份,你就可以和虞晚眠相抗衡,你就可以做更多你平時做不到的事情!”
我瞳孔驟然緊縮。我的靈魂在震蕩。
可是我的身體卻毫不猶豫地說,“好。”
******
這一個月我很乖地在配合治療,醫生說什麼我就做什麼,該幾點吃藥就幾點吃藥,每天睡覺起床準時準點,一點差錯都沒有。
每周日定期進行的心理治療也相當的配合,他們問我什麼,我就答什麼。
唯有黎憫看我的眼神越來越奇怪。
有一天心理醫生拉住黎憫,在我的病房外面和他聊,“你這個女朋友的情況有點奇怪。”
黎憫沒去過多糾正,就讓醫生繼續說。
“她太配合了……怎麼說,你知道吧?就是太配合了,所以很奇怪……”
“一反常態,甚至是連做心理諮詢的時候,也都什麼話都和我們說,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才覺得她危險。她什麼都表現得像個正常人,可是就是這樣在跟我們鬥智斗勇,把自己內心藏得很深很深。我們也抓不住她精神有問題的把柄,黎少,這情況有點困難。”
當天晚上黎憫就來到我旁邊,眯眼看着我。
他說,“你在耍什麼小把戲。”
我面無表情,“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黎憫怒了,“你是不是很想快點出院?你心裏有沒有毛病自己不知道?大家都在幫你治療,你為什麼不配合?”
我笑了,“我哪兒不配合了?我這不是配合得好好的嗎!”
黎憫一掌拍在床單上,死死抓住我的衣領,“就是因為你表演得太配合了,所以一切指標都沒有差錯。這是從根本上的不配合!”
我說,“黎少您想多了。指標沒出錯就說明我沒問題,您別給我,也別給自己加戲。”
黎憫拿恨恨的眼神幾乎要把我撕碎,我沒說話,下一秒他鬆開我,連說了幾個好字。
隨後他站穩了看着我,“你不是要出院嗎?好,我成全你!收拾了行李就滾回去!以後有毛病了,別來我面前哭!”
我沖他大喊,“滾蛋!我出不出院現在不是你說了算!”
黎憫氣笑了,“你是我的人,錢也是我付的,怎麼就不是我說了算?祝貪你以為——”
話說到一半他卡住了,緊跟着整張臉都變了,瞳仁中掠過几絲冰冷的殺意,我見他這副模樣就笑了。
“沒錯,黎憫,一個月到了!我和你,合同到期了,哈哈哈哈!”
我笑得樂不可支,看到他臉上難看的表情,我彷彿受到了極大的喜悅,我說,“黎憫!恭喜你!又要過一個人孤獨的日子了!再也沒有我像條狗一樣伺候你了,你就一個人活得像條狗去吧!”
黎憫上前掐住我的喉嚨,他眼赤欲裂,死死按着我,“你,在外面新找了誰!”
我仍舊是笑意吟吟地看着他,絲毫不為所動,“真可憐啊,黎憫,真可憐。再也沒有人可憐你了,再也沒有人配合你了。我,遠走高飛了,跟誰在一起,都已經不關你的事情了!!”
黎憫他摔碎了我新買的杯子,那是前一天祝懷剛買給我的。
我憐憫地看着地上的杯子碎片,眼中劃過一絲痛意。
我說,“我要回去當我的祝家千金了,黎憫。”
我伸手,將手放在他掐住我脖子的手背上,我抓着他的手腕,輕輕笑了笑,“你好好端着你的黎家大少爺身份,我們,分開就分開了,不可惜。我愛你,可我現在也並沒多想要陪着你了。”
黎憫沒說話,我在他眼中看到了升騰而起的痛。
他鬆開我,一句話沒說,轉身就走出病房,連門都沒有帶上。
我聽到他慌亂而又匆忙的腳步聲在走廊上回蕩,整個人重重摔回床上。
許久,我發出一聲慘笑,眼淚從眼角留下來,我又哭又笑,躺在床上跟個瘋子一樣。
黎憫,從小時候起,我叫十三,你叫十四。大家都說我們在一起是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多可笑啊。
有感情就能一生一世嗎?
******
一個禮拜后我出院了,祝懷把我接出去,我坐上祝家的車,他貼心地對我說,“家裏我都打點好了。”
“我們另搬出來,爸媽住在祝宅子裏,所以沒關係。”他一邊開車一邊和我說,“不用尷尬。”
我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我沒有覺得尷尬。”
哪怕老爺夫人再一次到我面前來我也不覺得尷尬。
開了二十分鐘到別墅,他帶着我進去,隨後道,“過幾天我讓人把你的指紋識別進去。”
我說,“好。”
他又遞給我一張卡,“你醫院出來沒帶東西吧?等下我找人帶你去商場裏買點。”
我說,“不用了,我等下找程千綰。”
祝懷皺了皺眉毛,“她是誰?”
我沒看他,逕自走上樓梯,“我的同學。我房間在哪?”
祝懷在樓下說,“上樓左拐第一間。”
我推開門進去,裏面早就已經給我裝修好了,圓形大床,半圓的桌子,頭頂帶着少女心的吊燈,底下是灰色的榻榻米,還有一扇很大的落地窗。
祝懷從我身後走上來,“喜歡嗎?”
我點點頭,“挺好的。”
他說,“要不一會我送你們去商場吧?看看還缺點什麼。”
我說,“好。”
我拿出手機給程千綰打了個電話,他注意到我的手機,眯了眯眼,“哪買的。”
我毫不避諱,“他送的。”
他,指的是黎憫。
祝懷聲音低下來,“你如果不喜歡……”
“不用了。”我迅速回答他,“手機不用還了,挺好的。”
對面程千綰接通電話,一通尖叫——“祝貪!你總算給我打電話了!!”
我嚇了一跳,她在那邊說,“你消失一個多月去幹嗎了!你男朋友打電話給我說你生病住院了,什麼病要住一個月啊!你是懷孕了打胎做了一個月的月子嗎!”
我說,“我男朋友?”
程千綰說,“你不會又分手了吧?上次來我們家裏那個,高高瘦瘦的,臉又白又帥的。”
哦,是黎憫。
我說,“他已經不是我的男朋友了。”
程千綰那端沉默了半晌,“哎呦,好好一個帥哥又讓你糟蹋了。”
我給她氣笑了,“我搬新家了,等下你要不要來陪我一塊逛商場?”
程千綰說,“好呀!你說,去哪兒,我陪你。”
“環貿iapm吧,給你半小時化妝,一小時后見。”
程千綰應了一聲,就掛斷了電話,我朝祝懷看過去,他表情不是太好看。
祝懷有一張精緻溫雅的臉蛋兒,用高中生的話說就是白馬王子似的,他皺眉毛的時候就顯得有些無辜,我說,“怎麼了?”
“你先前說的男朋友……”
我沒說話,好久我才回答他,“黎憫估計拿我手機給我的親朋好友打電話了。”
祝懷應了一聲哦,隨後才抬起頭來,他笑得有些難過,他說,“祝貪,我要是快他一步,是不是就不會這樣了?”
我搖搖頭,“沒有如果。”
一小時后,祝懷開車帶我來到環貿iapm門口。
他將卡給我,對我說,“密碼是你農曆和陽曆的生日,我等下還有事,你和你朋友去玩吧。要回家了打電話給我,我來接你。”
我點點頭,下車的時候,一個姑娘直接撞到我身上來。
程千綰沖我手舞足蹈,“喲!真是你!沒看錯啊!”
她上上下下打量我一遍,又有些心疼,“怎麼回事啊,你又瘦了。”
我鼻子有點酸,她上來就能來問我發生了什麼事,讓我有些感動。
我大概太久沒嘗過這人間關懷,以至於程千綰給我一點甜頭,我就有點想哭。
我說,“沒事兒,生了場病。”
“大家都傳你休息一個月是去……打胎了呢。”
程千綰走到我身邊,拉着我往iapm裏面走,一邊說,“我都在班級群里叫他們不要亂傳了,私底下還有人在說這種壞話,也不知道是誰這麼針對你。”
我想了想。腦袋裏就冒出上次跟在我和徐聞身後的眼鏡妹。
但我沒有直白說,只是笑了笑,“興許我還真去打胎了呢。”
“不可能!”程千綰斬釘截鐵道,“你才不是這種人呢!對啦,剛剛的帥哥是誰,是你新男朋友嗎?”
我被她如此快速地否認我打胎的答案有些震到了,許久才開口酸澀地說,“是我哥。”
“什麼?!”
程千綰沖我大吼一聲,“開賓利的是你哥?祝貪,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無奈地笑了笑,“真的……”
“那你為什麼還要出來兼職?”程千綰不等我回答,自顧自又說道,“哦我明白了,有錢人都這樣,把自己小孩送出來體驗生活。”
說完她轉身向我拜了拜,“拜拜大佬,社會我祝姐,人狠話不多。”
我給她逗樂了,笑着在她腰上扭了一把,“走走走,少貧嘴,今天我哥把卡給我了,你想買什麼一併買進。”
“哎喲!祝總,我想要萬達集團!”
“你去死吧!”
路過戒指首飾櫃枱的時候,我停住了,看着自己光禿禿的手指,我問程千綰道,“要不我們買一對戒指吧?”
程千綰摟着自己看着我,“沒事跟我買對戒幹什麼,你對我有意思?”
我當時就想一個爆栗敲在她腦門,“我沒有可以買戒指的人,我們買一對閨蜜戒吧。”
程千綰看我好久,才說,“行啊,走,一起挑。”
二十分鐘后,我們手上各自多了一隻戒指,沒有任何鑽石的鑲嵌,就是乾脆利落的弧度銀戒,程千綰說,“你今天給我花了大價錢了,下周末我請你吃飯。”
我也不跟她客氣,我說,“我要吃洋房火鍋。”
程千綰露出肉疼的表情,最後使勁一咬牙道,“好!”
我們在傍晚四點半的時候分手,二十分后祝懷開着車停到路邊,他下車來接我,此時此刻,正好也有一輛跑車囂張地停在他屁股後面。
看到車上走下來的人後,我們四個人都愣了。
祝懷和我,黎憫和虞晚眠。
我手中提着袋子,無意識地攥緊了,祝懷貼心地把袋子拿過去放進車子裏,隨後轉身,看着站在我眼前的黎憫。
我承認,在看見虞晚眠那一刻,無法抑制的兇狠從我身體裏沸騰喧囂而出,我控制着自己身體的顫抖,以至於讓雙眼通紅。
我恨不得現在衝上去殺了她!
祝懷將我攔到身後,率先說話,“晚上好黎少,虞小姐。”
虞晚眠看見我的時候,下意識往黎憫身後躲了躲,黎憫倒是輕描淡寫回應了一句,“晚上好。”
祝懷笑着打招呼,“下午的時候祝貪在這裏買東西呢,你們也是過來玩的?”
黎憫淡淡地說,“帶晚眠來這裏吃飯。”
話音剛落,我發出一聲冷笑,“黎少真是疼虞晚眠。”
黎憫沒說話。
我壓低了聲線,“你最好保得住她一輩子……”
“祝貪!”虞晚眠躲在黎憫身後沖我嚷嚷,“你少在那裏裝腔作勢,我可不怕你!”
我笑了,笑得眼睛通紅,“你當然不怕我,可是你怕死嗎?”
虞晚眠整個人都顫抖了一下,跟着臉色慘白,死死咬着牙,“你敢!”
“你猜我敢不敢?”
我眼裏略過無數腥風血雨,我盯着她,一字一句,“虞晚眠,你最好這一生都有黎憫護着你,別讓我找到機會動你,我哪怕和你同歸於盡,也要拉着你陪葬!”
“瘋子!”
虞晚眠死死抓着黎憫的手臂,“你根本就是有神經病!親愛的,我們快走!”
黎憫神色複雜地看着我,我沖他笑,“黎憫,你這是要護着她嗎?”
黎憫說,“祝貪,你現在還動不了她。”
“哈哈。”我大笑幾聲,“我是只雞的時候動不了她,我現在是祝家千金我就不信動不了她!黎憫,你要是站在虞晚眠那一邊,我就連你一起動了!”
“祝貪!”
祝懷一把抓住我,“來日方長,你冷靜點。”
“來日方長……”
我喃喃着,抬頭看向黎憫,露出一個像哭又像笑的表情。
“我日日夜夜恨不得你去死……哪有什麼來日方長……”我轉身走向祝懷的車子,“黎憫,從今天起,我再也不會念着對你的半點舊情!”
車門在他面前關上,祝懷帶着我揚長而去,黎憫和虞晚眠站在原地,神色莫名。
虞晚眠有些害怕地扯扯他袖子,“黎少,我們……”
“這不是你最樂意看見的嗎?”黎憫衝著虞晚眠要笑不笑,眸子裏略過無數殺意,他拍拍她的臉,“乖,來,給我笑一個。”
虞晚眠渾身哆嗦,顫抖着嘴唇,扯開一個醜陋搞笑的笑臉。
黎憫愉悅地笑了幾聲,轉身就走,“吃飯去啊,虞晚眠。”
******
回到別墅的時候,祝懷下車,我躺在椅子上,氣血上涌,我慘白着臉顫抖着,我說,“祝懷,我好像生病了。”
祝懷將我從車子上抱下來,他帶着我進入客廳,隨後把我放在沙發上。
我不斷地顫抖着,連着呼吸都有些不順暢,我一會要窒息了,一會又不斷地喘着氣,祝懷替我去溫了一杯牛奶,遞到我手裏。
我手指哆嗦着,捧住杯子的時候晃初來幾滴。
我剛喝下去一口,就被嗆住了,我說,“我咽不下去,我咽下去就會窒息。”
我難過地將牛奶吐出來,躺在沙發上,祝懷把杯子放在茶几上,心疼又無力地看着我,“祝貪……”
我全身都在抽搐,我說,“救我……救我……”
“黎憫,救我……”
飲鴆止渴,我盼你救我。
祝懷眼睛都紅了,“沒事,沒關係的,祝貪,你深呼吸,我在你身邊……”
他上前死死握住我的手,我嘶吼着,眼神放空了失去焦點,我拚命在顫抖着,“不要……不要電我。虞晚眠,虞晚眠要殺掉我……”
“沒有!不可能!”
祝懷用力抱着我,將我貼在他懷裏,他也在顫抖,因為我心疼得顫抖,聲音都在發顫,“祝貪……你別怕,有我在啊……”
男人哀嚎着,將我從絕望中拉扯而出。
我看見他猩紅的眼睛,我說,“祝懷……”
他長嘆一聲,寬闊的肩膀將他的溫度渡給我,我在他懷中哭,我說,“我是個怪物,他們把我變成了怪物……”
“你不是。”祝懷堅定有力地說,“你是我妹妹,誰都沒有資格說你是怪物,誰都沒有。”
我在他眼裏看到了可以毀掉自己的堅定,我想,那一刻,大概我去叫祝懷殺了虞晚眠,他都會毫不猶豫地提刀而上,那是多可怕而又偉大的愛啊。
我和黎憫的感情相比起他,簡直不堪一提。
******
我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床上,床邊的落地窗沒有拉起來,陽光就從窗戶透進來,暖暖地照在我床單上。
我如同一隻吸血鬼,在陽光的照射下無所遁形,疼痛地眯起了眼睛。
我昨天晚上沒有做噩夢,真好。
祝懷進來的時候,我正靠着床發獃,他端着早餐進來,換了鞋子踩上榻榻米,走到我床邊。
“吃點?”
我搖搖頭,“不是很想吃,沒有胃口。”
祝懷有些愁眉苦臉,“今天不是我做的,沒有毒……”
我不知道為什麼笑了笑,從他盤子裏拿起一塊三明治,隨後也不說話,等我快吃完的時候,祝懷才問我,“你想好要去哪裏上班了嗎?”
“回盛達財閥。”
我想都沒想,就直接報出虞淵公司的名字。
祝懷愣了愣,“那裏你如果受過委屈,可以不用來,你來我們家也一樣……”
“不必了。”
我吃完三明治,抽出床頭的餐巾紙,擦了擦嘴巴,隨後站起來,我說,“有些賬是時候該算算了。”
半小時后,我來到盛達財閥的門口,走近前台的時候,發現前台小姐已經換了一個,她攔住我,教養極好地對着我道,“您好小姐,請問有預約嗎?”
我想了想,“幫我通告一聲你們總裁,就說有一位姓祝的小姐找他。”
前台很快地撥通了電話,在轉述完我的話后,那邊很快給出了回復,她對着我露出職業性的微笑,“您好,虞總說您可以進去,直接去辦公室找她吧。”
我點點頭,不再多看她一眼,踩着高跟鞋就往電梯走。
“叮——”
電梯門發出一聲輕響就朝着兩邊緩緩打開,隨後我看到這一樓層工作的人紛紛抬起頭來看我。
“這人是誰?”
“祝貪吧?是不是?上個月新來的那個實習生。”
“和喬菲菲打架鬧事情那個?”
“據說後台很強,走後門進來的。”
“她不是上次鬧完事情就沒再來過公司嗎?這一次又是為了什麼?”
“誰知道呢……”
我當做沒聽見一般踩着步子揚長直入總裁辦公室門口,在門上敲了兩下門后,我就推門進去。
室內,偌大的總裁辦公室依舊如同一個月前那樣光鮮亮麗尊貴氣派,我在沙發上坐下,虞淵抬起頭來打量我,唇角帶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總算捨得回來了?”
他看着我,突然之間說道。
我自顧自當著他的面走到咖啡機前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隨後端着咖啡優雅地坐下,挑了挑眉毛,我看向他,“盛達財閥可是條大魚,我怎麼捨得不回來,嗯?”
“我以為你的骨氣會用到你死為止。”
虞淵還是那派高深莫測的腔調,他看着我的時候,依舊帶着男人對女人的打量。
我笑了笑,“骨氣是沒有用的。”
我放下咖啡,直起身子來,隨後走到總裁辦公桌前,單手撐住辦公桌,另一隻手,逕自解開了自己胸口的紐扣。
虞淵的延伸一下子深沉下來,想說什麼,就被眼前的景色所震驚。
在我的胸口有一道橫向的疤痕,深刻入骨,雖然已經癒合,卻仍舊留下一個觸目驚心的刀疤,依稀可見當初這道傷皮肉外翻鮮血四溢的時候有多慘烈。
我說,“你知道,這一個月我去了哪裏嗎?”
“虞淵虞淵,我去了一趟深淵……”我伏在他耳邊,“托您小女兒的福……”
虞淵臉色乍變,“不可能!晚眠雖然任性,但她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我大笑兩聲,沖他笑得千嬌百媚,“那你的意思是,這道傷疤是我自己閑着沒事劃上去的?”
虞淵震驚而又疼痛看着我。
我背對着他,將自己的上衣悉數解落,下一秒,背部密密麻麻縱橫交錯的疤痕統統印入他的眼睛,饒是虞淵如此深沉的人都被驚得直接白了臉色,失聲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轉過神來,當著他的面將衣服穿回去,隨後沖他笑笑,“還不肯相信嗎?虞總……”
虞淵痛苦地看着我,“祝貪,這太殘忍了……晚眠她……”
“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你的女兒有多貪心。”我上前,一把抓住虞淵的下巴。
先前都是他用這種姿勢看我,現在換我,用這種姿勢羞辱他。
我說,“你好好睜眼看看你領養的那條狼狗,將我咬得鮮血淋漓!虞淵,你們都是幫凶!如果不是你,我就不會處於那麼尷尬的地步!你寧可信她,你都不信我的傷疤!”
我的話彷彿狠狠扇了虞淵一個耳光,他俊朗的面容逐漸扭曲了,聲音都跟着顫抖,“祝貪,你別亂說話,你有證據嗎……”
“證據……我有啊……”
我笑了笑,“我有唐為和虞晚眠上床的證據,你信嗎?”
虞淵盯着我,帶着來自靈魂深處的不可置信,“你哪兒來的證據?”
我冷笑一聲,“哪兒來的不需要你管,我只是要知會你一聲,你的寶貝女兒從今天起,就是我要千刀萬剮都不解恨的仇人!”
“你敢動她!”
虞淵怒吼一聲,拍着桌子站起來,“祝貪!你膽敢動她!”
我笑了,“我不敢要動她,我還要刮花她的臉!!”
虞淵臉色一白,就聽見我繼續說道,“刮花她那張你最疼愛的臉!”
男人錯愕的眸子裏,印出我張狂的笑臉。
我從錢包里掏出照片,狠狠摔在他的辦公桌上,虞淵看到的一瞬間,就暴怒,“你從哪裏得到的照片?”
“只要有錢……什麼事情辦不到呢?”
我低聲說著,“是啊,只有錢才是萬能的……所以我回來了……虞淵,你看看這些照片上你和你女朋友的合照,那張臉,還真像現在的虞晚眠呢!”
虞淵望着我,終於,我看到了他對我起了殺意。
我笑了笑,卻毫不猶豫地說出口,“沒錯!你收養虞晚眠,就是因為她長得像你死去的愛人佟湘湘!”
“祝貪!”
一個巴掌衝著我的臉狠狠甩過來,我往後退幾步,捂着臉紅着眼睛,我沒說話,看到虞淵從原地走過來,將我按在牆壁上,伸手,狠狠抓住我的脖子。
我抬頭的時候,看到他那張猙獰恐可怖的臉,寫滿陰森的殺意。
“知道太多的人是不能在這個世界上存活的……”虞淵貼近我,緩緩說著,“祝貪,你真的是膽子發育了,敢來我頭上動土……”
我說,“這都是相互的,虞總。虞晚眠她不傷害我,我巴不得離她遠遠的!”
“她是我女兒,你是我什麼?嗯?”
虞淵掐着我的脖子,聲音冰冷,“你一個不知好歹的女人,被虞晚眠傷了就傷了,你瞧,你這不是還沒死么?”
一番話,將我的舊傷口再一次揭開,我盯着他的臉,頭一次對他產生了失望這種情緒。
我說,“虞淵,你太令我失望了……”
虞淵的臉上閃過一絲後悔,卻仍舊鐵了心不鬆開我。
我說,“那麼你動手呀,掐死我呀。”
我笑得渾身顫抖,“反正在你眼裏我賤命一條,虞淵,我就不信,我今天死在你面前,你不會動一下眉頭。”
我緩緩捏住他掐着我的那隻手,“你不殺我,早晚有一天,我要殺了虞晚眠……”
我眸中燃燒着瘋狂而又窮途末路的恨意,讓虞淵心驚,我說,“我向你保證,我早晚要殺了她!你有本事,就和黎憫一樣護她一生一世!這一世殺不了,來世我照樣殺她!上至碧落下黃泉,她虞晚眠不死,我就不休!!”
虞淵沒有說話,只是震驚地看着我,瞳仁緊縮着,連帶着抓着我的手抖顫抖着。
很久以後,他背後落地窗有太陽光透進來,將他的輪廓照亮,將我埋在陰影里。他說,祝貪祝貪,你怎麼可以這麼貪婪?
我笑了笑,我說,“我不貪婪,必死無疑。”
******
晚上八點我到家的時候,祝懷正坐在沙發上,看到我遲遲到來,問了一聲,“今天下班這麼晚?”
我搖搖頭,我說,“跟虞淵聊點事情花了點時間。”
祝懷轉過臉來看我,“你們聊了些什麼?”
我沒說話。
祝懷晚上要去喝酒,問我要不要去,黎憫不在。
我想了半會,最終還是搖搖頭,我說,“今天應付了好多人,我好累,讓我早點休息吧。”
祝懷從兜里掏出打火機和煙,點燃了看着我。
許久他才緩緩吐出一口煙霧道,“你去睡覺吧,我晚上回來盡量不吵到你。”
我就轉身上樓,再也不多看他一眼。
祝懷晚上十一點到的fusion,福臻坐在卡座上沖他笑笑,“喲!你這脾氣越來越大啊,老子彈了你十個微信電話你才到!”
祝懷掏出手機一看,福臻這小子果然給自己刷了一排的微信語音,只得舉着酒杯笑道,“不好意思啊,手機開了靜音,沒聽見。”
福臻也舉起酒杯,“沒聽見不是理由!罰酒罰酒!來!”
電子音樂一片躁動,在人的耳邊鼓動出一陣一陣的紙醉金迷燈紅酒綠,這座不夜城似乎又開始人頭涌動起來,白天一直窩着不出門的各路網紅開始夜出,打着車帶着所謂的小姐妹好閨蜜齊齊踏入這風月場所。
祝懷剛坐下五分鐘,卡上就來了五個小姐姐。
福臻摟着其中一個笑道,“快過去給祝公子敬一杯酒。”
那個女生似乎並不是很願意,過來和祝懷打照面的時候,兩人都愣了。
祝懷搜索了腦子裏的人名道,“程千綰?”
程千綰看着祝懷喊了一聲,“祝貪她哥?”
福臻一看,笑了,“你們倆認識啊,正好正好,你們坐一起。”
“你怎麼過來了?”祝懷看了眼身邊的姑娘,素顏單馬尾,怎麼看都身家清白乾乾淨凈,“欠錢了?”
程千綰搖搖頭,“我是來找一個同學的……她最近失蹤了,事情鬧得很大,有人說在這裏看見過,我就想來找找。”
“你還挺熱心啊。”祝懷眯了口酒,“大概長什麼樣?叫什麼?”
“我是班長嘛。叫林鳶,她大半年來上課一次,不過平時都還能聯繫,這一次不知道是怎麼了,QQ空間留下一句像是自殺的留言就直接消失了,人都聯繫不上。”
程千綰有些尷尬,從兜里掏出手機給祝懷看,“祝大哥,她長這樣,你要是看見了記得喊我。”
祝懷看了眼手機屏幕上的小姑娘,長得還挺清秀的,大眼睛顯得水靈單純,這麼一姑娘看過應該不容易忘記,於是點點頭,“我知道了,看到了我讓祝貪喊你,你別來陪酒了,穿的也不像是來陪酒的。”
程千綰笑笑,“我沒祝貪那麼潮嘛。”
祝懷眯了眯眼睛,“她經常穿的很潮?”
“對啊對啊!”
程千綰激動道,“祝貪在咱們學校可是冰美人呢,追她的人好多,前陣子還有個金融系的籃球王子在追她。同學們私底下也都說祝貪跟網紅似的。不過也有人嫉妒她,說她風氣不好。”風氣不好……
祝懷眯了眯眼,沒有多問,讓福臻早點放程千綰走了,然後自己帶着別的小姑娘玩起來。
凌晨兩點,他推開別墅的門。
樓下有聲音讓我一個條件反射就起身,我穿了衣服匆匆走下樓梯,才看到祝懷也微微有些錯愕地抬頭看我。
他說,“吵……吵到你了?”
我將頭髮別到耳朵後面,我說,“……沒有。”
是我弄錯了,我把你……當成了黎憫。
男人就這樣立在樓下,背影高大挺拔,我想起來了那天黎憫喝多,從門口進來一邊脫衣服一邊踹拖鞋的樣子。
又想到了那件被他崩壞紐扣的襯衫。
後來那件襯衫去哪兒了呢?我記得我後來自己縫好了……可是縫好后忘記放在那裏了,也忘記還給他了。
挺可惜的……我的思維胡亂地想着,祝懷在樓下換了拖鞋,帶着酒意上樓梯,他說,“祝貪,我遇見你同學了。”
我心裏一愣,我說,“誰呀?”
“上次跟你一塊逛街那個小姑娘。”
“程千綰?”我心裏想想不可能吧,程千綰家裏雖然算不上大富大貴,但也不缺錢,她性格也不喜歡半夜出來玩,不至於跑去酒吧做什麼。我追問道,“她去酒吧幹什麼?”
“找一個班級同學。”
祝懷站穩了,眯着眼盯着我,“祝貪,你說世界上真的會有那麼好心善良的人嗎?班級同學丟了,都會找來酒吧。”
我腦袋裏印出程千綰那張臉,我說,“或許是有的,比如程千綰那種傻瓜。”
祝懷笑了一聲,“是啊,這麼一對比我們就顯得挺十惡不赦的。”
我也應了一聲,“每次在她身邊,我都深深覺得自己卑劣。”
我想到上一次黎憫喝多了把我喊到他身邊,半睜着眼睛對我說,“你猜我遇見了誰?我遇見了祝懷。”
就彷彿是老天給我開的一個玩笑,現在,我就站在我最想逃離的人對面,而黎憫,已經伴隨着那句話的出聲落地徹底煙消雲散。
而我,卻還活在彷彿他還在的錯覺里。
祝懷用那種曖昧不明的視線看着我,光是看着我,我就背後冒冷汗。我說,“祝懷,你去洗個澡睡覺吧,我也睡了。”
祝懷在我背後用聲音拉住我,“你是不是把我當成了黎憫?”
我的腳步一頓。
他的聲音裏帶着濃濃痛苦,和無法自我救贖的絕望,“祝貪,你剛剛走下樓,是不是以為我是黎憫,回家了來迎接我?”
我內心回答他千萬遍,是啊,我把你當成了黎憫。
我那麼恨黎憫,恨不得他去死,可我也好想他。我不得不承認,這張感情裏面,我從來都不是贏的那一個。
愛和恨是可以並存的嗎?
一個人的心可以分成兩份嗎?
我沒說話,祝懷就在背後用目光打量我,那眼神太疼了,連帶着我的背部都彷彿扎滿了針。
我心裏想着,祝懷,我們之間走到這一步,到底是誰的過錯呢?
我又是如何在這痛苦的時光洪流里磨掉一身對你的愛與期待,被黎憫綁架的呢?
似乎是沉默了很久,我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我說,“祝懷,早點睡吧,晚安。”
說完我甚至都不敢回頭去看他,就像是一個犯人逃離現場一般用最快的速度回到自己的房間裏,手指帶着顫抖將門鎖住。
背對着門,我的身體緩緩滑了下來。
虞晚眠的臉色,在聽見我這一句話之後,霎時間變得一臉慘白。
她瞪大了眼睛,不顧全場職員在看着我們兩個,痛聲喊我一句,“你說什麼?!”
我笑了笑,用更清晰堅定的語句說著,“我說,我領證了,和黎憫。”
“祝貪!!”
虞晚眠一把抓住我的衣領,紅着眼睛,歇斯里地地將我頂到牆壁上,她比我矮,卻仍要仰着頭將我衣服狠狠攥住。
那眼裏帶着觸目驚心的恨。
她嘴唇顫抖着,我心情相當愉悅地欣賞完她這副模樣,總覺得大快人心,笑着沖她眨眨眼,“還沒聽清楚嗎?你的未婚夫,現在是我的老公,你要是再敢跟他有聯繫,你就是個小三就是個婊子!”
“祝貪你才是婊子!”
虞晚眠扯着嗓子,猩紅着眼睛用力抓着我,“你搶走了我的黎憫!是搶走了他!”
我沖她狠狠甩去一個耳光,隨後從包里掏出結婚證摔在她面前。
虞晚眠倒退幾步,不敢伸手去接,最後卻還是一個彎腰猛地將結婚證撿起來,哆嗦着手打開,看到照片后尖叫一聲——
“祝貪!你這個賤人!我應該那天就殺了你!”
第二個巴掌衝著她的臉,我用力扇下,當著所有人面,我將她直接摔在地上,冷笑,“看着我的結婚證,還能肖想我的老公,你他媽當婊子絕對是拔尖啊!還說我搶走你的黎憫?嗯?
是我拿槍頂着他腦袋跟我領證了嗎?他要是不同意,誰能逼他?虞晚眠,你也明白黎憫的性子吧?嗯?
誰搶誰老公呀?他現在是我的合法丈夫,你他媽來公司里說我搶你老公,你做人要不要點臉啊,全天下的小三都像你這麼盡職嗎?虞淵要是知道他領養的女兒這麼厲害,做夢都會笑出聲來吧!”
虞晚眠臉色慘白,她委屈得哭了出來,佔盡惹人心疼那一方,紅着眼,就彷彿我欺負了她似的,我一看就想笑,甚至想給她鼓掌。
全天下小三都能跟你這樣會演戲,那也不愁沒飯吃了。
我抓着她的頭髮拎起來,虞晚眠吃痛要來打我,被我反手狠狠打下,我用力將她的臉揪住向我,我說,“再敢肖想着黎憫,我不介意把事情鬧大,把你爸整個公司砸了,來一出光明正大的打小三!”
“祝貪!你到底要怎麼樣!”
程芳在一邊看不下去了,卻又不敢上前,顫抖着看我。
我說,“打小三,天經地義啊。”
我轉頭對着虞晚眠笑笑,眸光冰冷如蛇,我想我現在的表情一定像極了黎憫那個人渣,我說,“虞晚眠,你的好日子到頭了,我要你從今天起日日夜夜不得安寧……”
虞晚眠哭喊着,嘴裏大罵著我是賤人,我笑了一聲,“你裝什麼委屈啊,你爸是公司總裁,他為了你扇我一耳光我都不敢還手,你還覬覦着我的老公,這他媽全天下的好處都給你佔盡了,你能別哭哭唧唧的跟我欺負你似的嗎?
得了便宜還賣乖是你這樣的嗎,你他媽蹬鼻子上臉變本加厲啊虞晚眠,哭什麼,哭給全公司看你勾引人家老公沒成功嗎?”
虞晚眠從地上站起來就要打我,我攔住她,尖銳的指甲劃過我的臉,我嘖了一聲,察覺到臉上的微微刺痛。
虞淵邁着步子滿臉陰沉走到這邊來的時候,虞晚眠正好出手,我一看,不躲不閃,硬生生受下她一巴掌,下一秒,當著她的面,我先她一步哭了出來——
“行啊!既然你愛得那麼要死要活,我成全你們!你們是真愛你們才是一對,我這個正版老婆,才是小三!”
“祝貪你說什麼!你這個賤人!”
“虞晚眠!”
虞淵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衣衫凌亂的虞晚眠轉過身去,對上自己養父暴怒的視線,渾身一哆嗦,“爸……”
“你閉嘴!”
虞淵來到我身邊,看到我臉上那個巴掌印,眸子眯起來,“怎麼回事?”
我笑得凄慘,“虞總,現在心疼我做什麼,您又不是沒扇過我耳光,您女兒打我,也不算什麼大事啊!”
虞晚眠一聽就又上前,“你少信口雌黃!”
我慘笑一聲,“怎麼,我臉上這個巴掌印,還是我自己打上去的不成?”
虞晚眠話語一頓,下一秒,虞淵就站在我面前,目光犀利地盯着她,“你來我公司不好好跟着做事情,天天針對祝貪做什麼!”
“爸,你為什麼幫她?她就是個狐狸精!”虞晚眠還要上前來抓我,“你說啊!你怎麼現在就開始演戲裝委屈了!我爸爸一來你就裝可憐!你不是狐狸精是什麼!”
“虞晚眠!”
虞淵怒喊一聲她的名字,虞晚眠剛剛那話是連着虞淵一併拖下水了,“大庭廣眾口不擇言,我教你的家教全都忘記了嗎!”
虞晚眠瞪大了眼睛,肩膀一顫,有眼淚要流出來,“爸……?你怎麼可以……?”
然而虞晚眠還沒來得及說完話,我就在一邊哭喊出聲,“行!你們父女倆怎麼污衊我都沒事,你要我老公我就讓給你!你上位啊!大不了我們夫妻倆為了你離婚!”
“怎麼回事?”
虞淵看我一眼,我擦乾了眼淚,最後一點戲要做全套,“虞總,我昨兒剛結婚領證,虞晚眠就說我搶了她男人,上來就是一通打罵,沒關係,我人微言輕,你們想怎麼欺負我就這麼欺負我,這不,我還好好活着沒死嗎!”
“祝貪!你冷靜點。”
虞淵抓着我的肩膀,隨後又立刻鬆開,恢復了表情,視線朝着虞晚眠狠狠掃過去,“你給我回家一個禮拜不許上班!等你想明白哪裏做錯了再來!”
“爸!”
虞晚眠大喊一聲,可是來不及,虞淵已經下定決心了,他轉過臉來,繼續看我,沉沉出聲道,“你下午來我辦公室一趟。”
我沒說話,虞淵轉身離開,我便擦着虞晚眠的肩膀撞過去。
她用血紅的眼睛盯着我的時候,我看到她眼裏的恨意,輕笑一聲,“這麼恨我做什麼?”
“你這點小打小鬧根本算不上什麼,我恨你的時候……我巴不得剝掉你一層皮抽你的筋喝你的血……”
我捏着她的手放在我小腹上,我說,“我懷孕了,還是你最親愛的黎憫的,虞晚眠,你珍惜的一切,早晚都會是我的……”
虞晚眠臉色慘白愣在原地,我笑了一聲就走開,用冷漠的視線看了周圍的人一圈,隨後坐回座位上。
房婕妤遞來一杯熱咖啡,對着我說,“疼嗎?”
我搖搖頭,“沒關係,這點傷,已經不會痛了。”
******
下午的時候我推開了虞淵辦公室的門,相比起以前的衝動痛苦,我現在已經冷靜很多,我在他面前坐下,一臉單純無害的樣子。
虞淵盯着我,“來說說今天上午怎麼回事?你和晚眠到底有什麼仇?”
我說,“沒什麼仇啊,只是她看我不爽而已,從小到大。”
“你跟她是一個福利院出來的?”
我沖他笑笑,“是啊虞總,我是十三,她是十七,我們和黎憫也是從小認識的。”
一提到黎憫這個名字,虞淵就臉色一變,“你和黎憫……又是怎麼回事?”
我鬆鬆肩膀,“領證了,就這樣。”
“領證?不是結婚?”敏感地察覺到了我用詞的不正常,虞淵深沉地看着我,“祝貪……你做事會不會太衝動?”
我裝作聽不懂他的話,我說,“太衝動?什麼太衝動?虞總,我可不明白。”
“你和黎憫,根本沒有愛情。”
虞淵從辦公桌前站起來,走到我面前,他捏住我的下巴,用力捏住,我吃痛,卻不肯皺起眉毛,仍要保持着面上的平靜,我說,“是啊,沒有愛情。”
虞淵錯愕,沒想到我會這樣直白承認,他失聲道,“黎憫之前是晚眠的未婚夫!”
“所以您也覺得我半路搶走了黎憫?”
我沖他笑笑,“是吧?可是到最後,領到結婚證的那個人,還是我!不是她虞晚眠!”
“祝貪!”
虞淵大喊我一聲,我看向他,雙眸冷靜得幾乎沒有任何波瀾,只是用一種,看陌生人的眼神,這樣靜靜看着他,我說,“虞淵,你究竟在生什麼氣呢?”
虞淵一愣,沒回過神。
我說,“你是在生氣我這樣倉促和黎憫結婚,搶了你女兒的心頭愛;還是因為……我結婚了,你沒做好準備?”
虞淵臉上表情瞬息萬變,略過無數驚濤駭浪,他瞳仁縮了縮,回過神來看我,聲音都在顫抖,“祝貪,你在說什麼?”
“啊,男人不都是這樣嗎?”我沖他笑笑,“一開始信誓旦旦以為會是自己的東西,最後被別人捷足先登的時候,就會有一種……屬於自己的物品被別人搶走的,憤怒感。”
我站起來,摟住他的脖子,將自己的身體送向他的懷裏,虞晚眠還真沒說錯,我可不就是個狐狸精嗎?
虞淵,黎憫,祝懷,一個個都對我上癮。
而我,也對這樣的自己上癮。
虞淵身體僵硬,氣息壓迫,他伸手狠狠掐住我的腰,反手將我壓在牆上,我退後幾步吃痛,他就笑了一聲看着我。低頭一瞬間,男性氣息包裹住我。
我眼睛一睜,反應過來他要做什麼的時候,閃躲不及,虞淵滾燙的吻就這樣落在我唇上,我用牙齒咬他,他卻不閃躲,反而更加肆意瘋狂地攝取我的味道,最後我死死鎖住牙齒,他才抬起頭來,意味深長地擦了擦被我咬破的唇角,灼熱的視線打量在我眼上。
“你說的沒錯,不過你知道嗎,男人有個更喜歡的東西,就是,知道那是別人的,也要佔有的掠奪欲。”
虞淵用力按着我的肩膀,他在很仔細地打量我,輕聲說道,“祝貪,你全身上下的可取之處可能只有這張臉,蛇蠍美人,說的是你嗎?”
我眯眼笑,“誰知道呢。”
“你就是有這種本事,讓所有男人都知道你是個婊子,可是還偏偏喜歡對着你犯賤。”
虞淵鬆開我,反而將手輕撫過我的臉,“這是你最擅長的地方,男人都無處可逃。”
我仰起脖子,防備着他下一次動手動腳,豈料這次他卻是真的放過了我,對着我眯起眼睛來。
成熟而又優雅的男人就這樣盯着我,他說,“祝貪,黎憫不是你的良人。”
我說,“我當然知道他不是我的良人,我也不是什麼好人。虞淵,你不會要說,你是我的良人吧?”
虞淵沒說話,用一種很難以表述的表情看向我,我說,“我能在你公司那麼鬧,你還能把我留着,真是感謝你的大恩大德。”
虞淵笑問我,“無以為報?”
我說,“無以為報。”
隨後我拉開門,他在背後喊我一聲,他說,“祝貪……我給你個忠告,如果黎憫不好,那麼你就儘快和他離婚,脫離苦海。”
我想後半段肯定有內容,不過等了一會他沒說,我就沒有再繼續聽下去。
是嗎……早點離婚,脫離苦海?
都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我這麼努力在避開他們,可是這人間疾苦啊,照樣還是沒能放過我。
我推門出去,背後虞淵看着我的背影,直到那扇門再次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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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下班的時候,黎憫出乎意料地在盛達財閥公司樓下出現了。
我看到他那輛瑪莎拉蒂,眉心一跳,“你怎麼來了?”
黎憫沒說話,只是跟我說了一句,“上車。”
我略吃驚地敲敲車窗,“我還以為你是來接虞晚眠的呢。”
黎憫冷笑一聲,“你內心戲這麼豐富,可以去寫小說啊。”
我在他旁邊坐下,繫上安全帶,報了租的房子的地址,隨後黎憫發動車子,開車駛向高架。
我說,“今天虞晚眠動手打我了。”
黎憫笑了,“你打她了嗎?”
我也笑,“打了,打了兩巴掌。”
黎憫一隻手鬆開方向盤,過來捏住我的下巴,筆挺的鼻樑堪堪與我的臉相撞,他說,“祝貪,我放縱你是有限度的,你最近階段還不能動虞晚眠,聽到沒?”
我沖他笑笑,“她不是還沒死么?”
黎憫鬆開我,繼續轉過頭去開車,我在旁邊看他精緻的側臉,那雙冷漠的眸子裏沒有半點星光,就像是一團沒有生命的無機物質,他轉過眼珠來看我一眼,我就有了一種如同被蛇盯上的感覺。
他單手開車的時候,挺有那種霸道總裁的味道,懶散又隨意,節骨分明的手指搭在方向盤上,露出一截乾脆利落的手腕,我心說,這男人皮囊還是跟以前一樣帥得逼人。
可惜了,心怎麼就,這麼黑呢?
黎憫送我到租的房子樓下,我下車的時候,他遞給我一疊紙。
我說,“這是什麼?”
黎憫依着車椅,“之前說好的,給你的那套房子。”
我接過來看了眼,就在市內的黃金地段,價格還不菲,我說,“分手費嗎?這不是又複合了嗎,還能拿到分手費啊?”
黎憫眯眼,一臉嘲笑看着我,“省得你沒錢了睡橋洞,好歹睡過一場,顯得我多不念舊情。”
我被他氣笑了,“是啊,黎少您最大方了!您要不現在給我個支票,我能毫不猶豫寫上幾個億去銀行兌換!”
黎憫沒說話,只是輕輕地嘖了一聲,隨後技術高超地將車子調了個頭,就直接開遠了。
我回到樓上,將那份文件放回房間裏,出來的時唐衣正好叼着一袋新鮮的牛奶從房間裏走出來,見到我的時候眼睛一亮,“姐——唔唔唔!!”
我看他一眼,“喝完牛奶再說話。”
唐衣深呼吸,一口氣將袋中的牛奶直接都吸進嘴裏,然後捏了捏乾癟的袋子,最後嘬了幾口,對我說,“姐,你昨天給我的資料我都看啦!你好厲害,學的是什麼?”
我說,“行政關係。”
“哦!”唐衣應了一聲,然後耷拉着眉毛,“沒讀過大學,不懂。”
我笑了,“你還沒到年齡呢,沒準成年了你們家就放你出來了。”
唐衣愁眉苦臉走到沙發上坐下,“我現在算是離家出走呢,身上帶的錢就夠租三個月,不過我不清楚我哥什麼時候能查到我。要是哪天我不在了,絕對是我被我哥抓回去了,你別被嚇到啊。”
我說,“那你走之前留個信物,或者在牆上寫一句話,我走了,這樣我好有點準備。”
唐衣點點頭,“唉,其實我也挺怕突然間被我哥抓回去的,不過我哥不會對我太凶,他就對女人凶。”
我嚇了一跳,我說,“為什麼只對女孩子凶?”
“我們的親生母親是個女人。”唐衣眸光暗了暗,“生下我們后就不管我們,有時候在家裏還當著我們的面接客,那些客人罵的話要多難聽就有多難聽,後來我們就不大回家,就像孤兒一樣,再後來長大后我哥就對女人過敏了。”
唐衣想了想又補充道,“不過我哥對虞晚眠那個女人倒是蠻特殊的,我哥說她是他的希望,是一生最愛。”
我心想虞晚眠你能這樣欺騙一個男人為了你都不要命了,也算是蠻成功的。
我說,“那你哥還有什麼討厭的人嗎,我之前聽你說你哥仇家很多啊?”
“對啊,不過姐,你打聽這個……”唐衣為難地看着我,“別不是要做什麼吧?”
我心說孩子你也太單純了,這種問題問出口多沒意思,但我還是笑笑,“我一個女人,對你們道上的事情也沒多少興趣,我已經算是半退的狀態了。”
“你這話說的真可怕。”唐衣吐吐舌頭,“就像你手底下無數條人命似的。”
我想了想,我手底下確實算是有人命吧。
第二天我睡醒的時候,依舊收拾了東西去公司,路過唐衣房間的時候發現房門大開着,而他似乎沒有在房間裏。
我的心猛地被人提起來似的,像是做賊一般,我走進他的房間裏,隨後視線緩慢地掃過他的桌子。
唐衣似乎是個很喜歡打遊戲的少年,桌子上放着psp和3DS,我抽開他抽屜的時候,在裏面找到了一張照片。
一看到照片上的兩人,我就氣血翻湧。
唐為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在照片上印出一股子陰沉的氣息來,旁邊站的是唐為,他倒是笑得很開心,就彷彿世界末日一樣都優哉游哉的樣子。
我將照片抽走,隨後疾步走出房間,走到門口的時候正好撞上回來的唐衣。
我驚出一身冷汗,卻還是扯着嘴角跟他笑笑,說了句早上好,兩人擦肩而過。
手心被攥緊的照片摺疊出壓痕,我大步推開房子的門,陽光照在我臉上,我冷汗淋漓,卻沒說一句話。
小腹傳來些許痛感,我下意識弓了弓腰,將手貼在肚子上。
寶寶,別急,媽媽幫你報仇。
******
這幾天我摸清楚了唐衣的作息時間,他每天早上六點都會準時起床去晨跑,所以我每次都會給自己定鬧鐘,等他一走,我就會像個鬼魂一般進入他的房間,摸索他的東西,調查各種信息。
我找人拉了他的通訊賬單,查到了唐為的電話號碼。
另一邊。
“卧槽,黎憫,你媳婦兒找我調查別的男人通訊記錄啊!”
尉嬴抽着煙喝着酒,坐在黎憫家中,黎憫坐在他對面,兩個同樣妖孽似的男人互相在下國際象棋,尉嬴嚷嚷了一句,“你媳婦兒是不是在外面找了別的男人?”
黎憫冷笑一聲,“她男人那麼多,老子怎麼知道找了幾個。”
“哎喲喲,受冷落的怨夫黎憫。”
尉嬴樂了,放下煙,將煙掐滅,隨後將國際象棋全都推翻了,衝著黎憫道,“等會等會,等會再下!”
黎憫挑眉,“再走兩步就是我贏了。”
“去你媽的,那是本少爺讓讓你。”
尉嬴笑着將號碼報給黎憫,“你媳婦兒托我調查這個手機號,讓我拉個通訊賬單出來。”
黎憫沒說話。
尉嬴說,“哦,那我就去辦事兒了,唉,嫂子喊我幫忙找男人,我怎麼也得搭把手啊……”
黎憫掄起煙灰缸砸過去,“不許給她!”
“草!”
尉嬴險險躲過一個煙灰缸,緊跟而來的是一盤棋,他左閃右閃,嚎叫一聲,“黎少您是我打架嗎!”
“你給她記錄,老子就殺了你!”
黎憫一臉冷漠看着他,“順路把真實記錄查出來給我,老子要看看到底是誰讓她這麼在意。”
“哎喲喲。”尉嬴又開始找死了,“這是吃醋了吧黎少?”
黎憫沒說話。
尉嬴蹬鼻子上臉,“我說你們就是矯情,好好在一起過日子不行嗎,現在她懷着孕,把她接到家裏來,好好調理,孩子又不是不能生……你看看你,非得天天這麼一張冷臉,姑娘都嚇壞了!我要是祝貪,我……”
話說到一半的時候他抬起頭來看黎憫,結果見到對方滿臉的殺氣,咽了咽口水,硬生生改口,“我要是祝貪,我……我就麻溜兒地跟你走了!都怪祝貪太要面子!唉!”說完還一拍大腿,表情那個氣憤。
黎憫:……你丫還挺會變臉哈?
尉嬴打了電話吩咐人下去辦事,隨後就繼續轉過身來看黎憫,“話說,你送她那套房子,多少錢?”
黎憫冷笑一聲,“不管多少錢,她轉手就賣掉了。”
尉嬴鼓鼓掌,“牛逼啊,黎少送出去的房子,到手就賣,一點都不留舊情!果然還是錢最安心!我說,買回那套別墅的人不會是你吧?”
黎憫又是冷笑一聲。
尉嬴鼓掌得更起勁了,“你更牛逼啊黎少!自己花錢買了房子送別人,還又花錢把房子從人家手裏買回來,又虧本又賠錢,一點好處都沒撈着!社會我黎哥,人狠話不多!”
一個垃圾桶飛過來,尉嬴從沙發上蹦起來跳得老遠,衝著黎憫大吼一聲,“你這隨手砸東西的習慣也得改改啊!”
黎憫笑了,“你他媽上我這兒找死我不能滿足滿足你嗎?”
尉嬴摟着自己罵了一句,“誰找死!我再找死也沒您自個兒作死!您就使勁作去吧!改天把祝貪作沒了那就嘴上笑嘻嘻心裏MMP了!”
黎憫哐當一下拎着整個茶几掀翻起來,尉嬴一看腿都嚇軟了,“你他媽這性質不一樣啊!這是殺人啊!殺人啊!”
******
周末的時候,我沒有老大早起床,反而是躺在床上懶洋洋的曬太陽,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門鈴聲一直響個不停,我用手咚咚敲了兩聲牆壁,示意隔壁的唐衣去開門。於是少年也一臉黑眼圈地走到門口,弓着腰開了門。
黎憫在門口等了好久,發現來開門的居然是個男的。
還他媽是個……挺嫩的男人。
登時表情一冷,“你是誰?”
唐衣嚇得睡意全無,媽呀這人殺氣和他哥哥比起來都綽綽有餘了,牙齒打了個顫,結結巴巴道,“你……你找誰?”
黎憫站在門口,一米八八的身高輕鬆碾壓唐衣這個高中生,他眯着細長的眼睛,像個明星似的,穿戴不菲氣質尊貴,唐衣在想是不是哪個道上的老大找上門來了,嚇得臉色鐵青。
“您……您找我?”
唐衣試探性說道。
黎憫身上就推開他,“滾!”
媽的,祝貪怎麼回事,房子裏怎麼會有男人?
難不成真的在外面養小白臉?
很好,賣了他的別墅養小白臉!祝貪,你本事見長啊!
我趴在床上忽然間就打了個寒顫,不知道為什麼感覺有一股不祥的預感,還沒等我理清楚這個感覺是怎麼回事,房間的門被人一下子踢開了。
唐衣還衝進來大吼一聲,“姐!快跑!”
我下意識翻身就跑,還順手抽走了枕頭底下的蝴蝶刀。
黎憫冷笑着,“跑什麼跑?跳窗給我看看?”
我動作一頓,僵硬地回過身去看他,扯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黎……黎少?您怎麼來了?”
唐衣被黎憫攔在外面看着我,“啊,姐,你認識他啊……早說……我還以為……是哪個老大來着……”
弟弟,你的想像力能不能別這麼豐富啊,現在高中生腦洞已經這麼發達了嗎?
我一把甩開手上的蝴蝶刀,衝著黎憫擠出職業性的笑容,“黎少早上好。”
態度變幻得飛快而又迅速,讓人抓不住一點兒尾巴。
黎憫站在我房間門口,一伸手,就把唐衣拎到我面前,唐衣跟個可憐巴巴的小金毛一樣被他拎進來,眼神還挺委屈。
他說,“我以為你跟我哥有仇,來綁架我呢……”
黎憫笑了,“神經病,跟你哥有仇,我綁架你哥去,綁架你做什麼?不痛不癢的。”
唐衣拔高了聲調,“我哥可疼我了!”
這個智障豬隊友!
我咬了咬牙,衝著黎憫繼續笑,“黎少,您找我有事嗎?您說?”
一邊說著一邊走上前,狠狠踹了一腳唐衣,“去冰箱裏拿可樂來!”
“遵命!”
唐衣一溜煙兒跑沒影了,過了一會又跟一陣小龍捲風似的刮過來,將黎憫推到客廳,隨後在他面前放下一瓶可樂。
我說,“我們家裏就酸奶和可樂,酸奶我喝,可樂他喝。”
唐衣在一邊說,“姐,那為啥不用酸奶招待他?”
我說,“酸奶喝完了那我喝什麼?”
唐衣:……那他媽可樂喝完我喝空氣去啊!
不過他沒敢說出口,作為一個黑道老大的弟弟,他本能察覺出了我和黎憫之間的氣場互相不對付。
於是他看了我們一眼,決定乖乖去房間打遊戲——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客廳里一下子剩下我和黎憫,我沒說話,垂着腦袋,看着黎憫動作優雅地單手打開可樂罐,節骨分明的手指精細有力,將易拉罐遞到唇邊,看了我一眼,冷笑一聲,喝了一口。
長得好看的人,喝可樂都跟喝八二年的拉菲似的。
他說,“你在調查一個人?”
一句話,激出了我的冷汗。
我想,我找尉嬴的事情他肯定知道了,畢竟尉嬴和他的關係那麼好,一掛下電話估計轉身就告訴他了。
咬了咬牙,我說,“是的。”
“是唐為嗎?”
黎憫問了一句。
我全身一個哆嗦,似乎被唐為關押折磨的那些情景再次浮現在我腦海里,我死死咬住了牙,眼底浮現出猩紅的眼淚。
我說,“對。”
黎憫見我這副樣子,放下可樂,走到我身邊來。
他用手輕輕擦去我眼角的眼淚,他說,“祝貪,你還動不了他。”
我肩膀哆嗦着,我說,“虞晚眠我動不了,怎麼連唐為我都動不了?你不會連個男人都要心疼嗎?”
黎憫一邊涼涼地笑着,一邊看着我,“你現在懷着孕,誰都動不了。”
是啊,我懷孕着,我現在比誰都危險。
可是,我答應過我的寶寶,一定要替它報仇。
我說,“無所謂,他們都是我孩子的陪葬。”
黎憫沒說話,沉默地看着我。
冗長的一段沉默之後,他開口了,聲音依舊如同以往一般淡漠,他說,“祝貪,等下我帶你去我朋友那裏檢查身體。”
我一愣,我說,“你要幹什麼?”
黎憫看向我,“你不想你孩子活下來嗎?”
我嘴唇發白,我說,“醫生說它活下來幾率不大……發育不好,我受了刺激影響到他……”
“所以我說。”
他再一次上前一步,更加逼近我。
黎憫的眼睛在白天特別銳利,就如同刀子似的,現在這眼神就扎在我心口,他說,“跟我去看醫生,好好調理,試試看。”
我不知道為什麼,眼眶一熱,眼淚就這麼無聲地落下來。
我說,“黎憫,你心疼我啊?”
黎憫沒說話。
我笑了,“你想讓這個孩子活下來?”
他還是沉默以對。
我摟着肚子,笑得眼淚亂顫,我說,“哪怕他可以在我的肚子裏健康成長,那他生出來要怎麼辦呢?黎憫,喊你爸爸喊我媽媽?你不覺得有點兒可笑嗎?”
黎憫睜着眼睛看我,那雙眼裏看不出他對我的一絲憐憫。
我將眼淚憋回去,我說,“黎憫,收起你的虛偽同情心吧,我不需要你的同情,這個孩子,他更不需要!”
黎憫一把抓住我的手,“我過來不是來跟你談條件的,也不是來尋求你意見的,我只是來知會你一聲,肯與不肯,你都沒有資格說出口。”
我死死咬着牙,“你想怎麼樣?”
黎憫笑了,“想怎麼樣?很簡單啊,去我朋友那裏檢查身體,這對你有害嗎?我不明白,你裝出這副如臨大敵的樣子給誰看?”
我指着他也學着他的笑,“是呢!我是如臨大敵呢!今天你帶我去看醫生,明天指不定就給我一刀!我得防着你對我的好,是不是哪天將來另有所圖!”
黎憫收斂起笑容來,盯着我,他說,“祝貪,你活得真可悲,有一點陽光,都要害怕哪天收回去。”
我沒說話,心臟已經是千瘡百孔。
這真是我可悲的地方,而黎憫,你明明和我一樣,卻能獲得跟個正常人毫無差別,扮演着一個合格的社會人角色,內心毫無波瀾,也毫無內疚感。
我想,這大概也是你高明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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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黎憫朋友的獨立診室的時候,那個傳說中醫術驚人的天才醫生正在抽煙,一邊抽煙一邊眯着眼,視線放空,眼神毫無焦點。
黎憫進去的時候,踹了一腳門,他都沒回過神,好久才懶洋洋的說了一句,“啊?你來了?”
黎憫讓我在一邊坐下,隨後上前,一把搶過他手中的煙,隨後將那根形狀看起來就像是自己卷的煙草放到鼻子旁邊聞了聞,皺了皺眉,“葉天,你他媽又飛大了啊?”
葉天眯着眼,似乎在享受極樂,跟他說,“別打擾我,讓我再飛一會,好飛啊……”
黎憫直接將那根煙丟在垃圾桶里,只見葉天躺在躺椅上,眼皮半耷拉着,眯縫着眼睛看着我,“你老婆?”
黎憫嗯了一聲,隨後道,“上次不是說要帶她來你這看看嗎?”
葉天抬了抬手,“別看了,臉色那麼差,想保胎難啊。”
黎憫臉色一變,我也跟着抿了抿唇,葉,“你沒看出來人家自己都不想保住它嗎,就這樣你瞎操心有什麼用啊,不如早點打掉回去好好養養,及時行樂,再有下一個。”
“沒下一個了,這個就是最後一個,你不給老子救回來,老子就絕後。”
黎憫拎着他的衣領,就如同剛才甩唐衣一樣,把葉天甩到我面前,一拍他後腦勺,“天天他媽搞神志不清這套,小心陽|痿!”
葉天似乎從餘韻中回過神來了,眼神清明幾分看着我,“喲美女,單身嗎?有男朋友嗎?”
黎憫提起煙灰缸,“你再多說一句廢話試試?”
葉天裝作害怕地縮了縮脖子,將臉湊到我面前,我清楚他病態的臉。
明明是個醫生,臉色卻異常蒼白,相比起黎憫那種冷白色來,葉天的臉更像是一個要走到窮途末路的病人,感覺下一秒這個弱不禁風的病秧子就會倒下去。
我不經擔心,這樣的人,都治不好自己,能治得好別人嗎?
葉天就彷彿能夠讀懂我心裏在想什麼,他說,“你別慌。爸爸除了自己治不好,別人都能治好。”
黎憫這才臉色有所好轉,把我按在他面前,“乖乖讓他檢查——”
說到一半又轉臉對着葉天,“要是脫衣服什麼的我來。”
“哦……”葉天懶洋洋拉長了音調,“脫褲子吧。”
嘭的一聲,黎憫毫不留情抄起煙灰缸砸在葉天後腦勺上,葉天捂着腦袋就嘶了一聲,我看見他眼睛都翻白了。心說不是吧別嚇我,這傢伙不會被黎憫揍一下就暈了吧?
果然葉天差點暈過去,他挪着下面裝滑輪的椅子來到自己桌子面前,從抽屜里拿出一個鐵盒子,隨後將鐵盒子打開,一股神秘的香氣傳了出來。
他一邊用小手指將那堆煙草推到一起,一邊另一隻手抽出一張薄薄的透明的煙捲,隨後將煙草用手指掃進那張紙里,卷了卷滾起來——原來先前那根煙的確是他自己卷的。
他卷完點燃抽了一聲,才繼續發出了聲音,“媽的,差點暈過去,總算活過來了……”
黎憫冷笑,“你乾脆直接用手術刀把自己解剖了吧。”
葉,“你別唬我,我還真這麼想過。”
黎憫說,“這回還要脫褲子嗎!”
“脫個屁的褲子!”葉天一邊打鍵盤一邊拉出一張單子,遞給黎憫說,“抽血去!抽完血拿了報告來我這裏看!”
黎憫拿着單子繼續冷笑,“早這樣不就好。”
葉天叼着煙,開始用鼠標跟人家打連連看,這個醫生奇葩愛好真多,他一邊叼煙一邊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來,“爸爸就是想看看你有多關心她。”
黎憫在一邊沒說話,後來站起身陪我去抽血,葉天的聲音懶洋洋地從後面傳過來,“小心點啊,別見血暈了。”
黎憫咬牙切齒,這可真是少見,我很少看見黎憫這副吃悶癟的樣子,一邊抽血他一邊轉過臉去,我看着暗紅色的血從我的身體裏流出,莫名的,竟覺得有些糜爛。
我流出來的血還是紅的,不是黑的。
我自嘲地笑了笑,隨後收起手,用棉簽棒按着針口,站起身來,頭就有點暈。
黎憫在一邊扶住我,我不知道怎麼回事想到了低血糖要吃糖補補,順嘴說,“有糖嗎?”
這逼樣居然還真從兜里抓出一顆櫻花國梅子糖出來,我塞進嘴裏,我說,“最近有些貧血。”
黎憫在一邊半笑不笑地說,“你他媽大概什麼時候都貧血。”
我沒說話,把糖在嘴裏砸吧出很大的聲音。
黎憫臉色一變,“你小聲點!”
我樂了,含着糖沖他笑笑,他表情明顯很急促又很尷尬,這幅樣子可真是稀奇了,我說,“黎少,您給我準備的嗎?”
黎憫一梗脖子,“老子平時愛吃糖不行嗎?”
我又嘬了一口糖,在嘴裏嘖嘖響,我說,“行!你要是樂意上班開會含一根棒棒糖去也行。”
黎憫沒說話,外面大廳的葉天笑了。
不但笑了,還笑得挺放肆。
他又挪着椅子底下的滾輪,一路從外面就這麼嘩嘩嘩挪到內室來,跟着裏面的醫護人員道了聲好,就沖我笑笑,“糖甜嗎?”
我說,“又酸又甜,挺好吃的。”
葉天又樂了,衝著黎憫眨眨眼,“黎少,你媳婦兒說糖甜,好吃。”
黎憫眼中翻出兩把刀來扎過去,“怎麼,你也要吃糖?”
葉天擺擺手,“我不,這糖是你媳婦兒吃的,我不是基佬,我才不要吃你的定情糖。”
黎憫左看右看,走到一邊撿起一個垃圾桶,拎在手裏要過來砸人,葉天在他背後叫,“哎哎,黎少……您慢點!別動手動腳!我們正規醫院,我一報警您這樣的保准要被抓起來!”
“正規醫院主治醫生還老那樣啊!”
“那……那他媽是我的情懷。”
我在一邊等着,問了一句,“我都做了些什麼呀?檢查出來要多久?”
葉天坐在會轉動的椅子上,醫院裏邊就他一個人坐着椅子挪來挪去的,還是一道挺靚麗的風景線。他悠悠地轉過來回答我,“倆小時吧,抽完血你倆還能出去吃一頓早飯。”
我把嘴裏的糖咬碎了,裏邊有顆梅子,酸甜味一下子在我口腔里瀰漫,我說,“黎憫,去吃早飯吧。我想吃三寶粥鋪。”
黎憫懵逼了,又問了一遍,“你說什麼?”
我面無表情地說,“去吃早飯吧。”
“……”黎憫用動物園裏看動物的表情看着我,“祝貪,你今兒是不是有點反常?”
我冷笑一聲,“您也不大正常啊。”
難得我們之間安安分分地好一會,還要這樣刺來刺去的,不累嗎?我挺累的。
葉天樂了,雙腳都放在椅子上,整個人縮在椅背上,藉著力道轉來轉去,跟小孩子玩碰碰車似的,他說,“黎少,這是我見過的第一個能把你說噎住的。”
說完他就在白大褂兜里掏啊掏,掏出一根香煙,朝我丟過來,“美女,交個朋友唄!抽根煙唄!”
我接住那根煙,我說,“這煙……正常吧?”
葉天眯眼笑了,“不正常。”
我丟炸彈一樣把那根煙丟了。
葉天拍着椅子狂笑,“哈哈哈!軟中華!你沒看見下邊咬嘴上的字嗎!我給你的怎麼可能加了料。”
這醫生怎麼這麼欠扁啊!
我走向黎憫先前拎起來過的那個垃圾桶,我說,“黎憫你躲開,這次我來。”
葉天要死不活地喊了一聲,“唉救命,有人要揍醫護人員啦,有人要揍白衣小天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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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時后我和黎憫在三寶粥鋪坐下。
他說,你為什麼要來這種又便宜還人又多的地方吃。
我戳戳那塊板,24小時營業,人家業界良心,你還要求啥?
我們點了蟹籽燒麥,蝦餃皇,酥皮叉燒,還點了粥,最後黎憫點了個很清口的海帶絲。
這邊動作極快,很快就把幾樣點心送上來了,我和黎憫都紛紛閉了嘴直接開始吃飯,一頓飯吃的又快又迅速,幾乎二十分鐘就解決完畢。
我擦着嘴巴,“我飽了。”
黎憫也嗯了一聲。
這大概是我和他這麼久以來最相安無事的一個早上,明明我們兩個跟殺父仇人似的,還能這麼安心坐下來吃早飯。
早上沒有地方可以逛,我和黎憫就慢吞吞開着車回去,直到旁邊一個騎着自行車超過我們的大學生瞥來一眼尤為鄙視的目光,“暴發戶嗎?瑪莎拉蒂也好意思走秀似的慢吞吞。”
黎憫怒了,一腳踩下油門,追上大學生,送了他一屁股尾氣。
回到醫院裏的時候,人已經漸漸多起來了,雖然說是一個獨立小醫院,但是還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醫護人員也不少,我正好疑惑葉天這人的身份,黎憫就在一邊幫我解答了。
“葉家啊,就最大的醫院鏈那個葉家。”
我聽說過葉家出來的醫生各個都是各自領域頂尖的,也聽說過葉家的醫療器械涵蓋了幾乎半個X國,但是我愣是沒把眼前這個整天神神叨叨迷迷糊糊的葉天和那個葉家聯繫起來。
明明是醫生,應該知道這樣對人體有害吧?
黎憫說,“這個你放心,他沒癮。”
我震驚了,沒癮還搞成這樣?
黎憫說,“他閑着沒事就鬧着玩,腦子還是清楚的。”
我看向葉天,這人正兩眼放空躺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似乎又沉浸在了那種情緒里。
葉天:“好暈啊……”
我和黎憫一直在葉天的醫院裏一直待到下午才走出來,他開車送我回家,我說,“回我家。”
黎憫冷笑一聲,“不然回我家?”
我說,“問這種問題有意思嗎?”
黎憫說,“你說這話有意思嗎?”
得,我閉嘴。
我沒說話,就着車椅躺下來,閉上眼睛。
沉默好久,我才說,“黎憫,葉孩子還是很危險。”
黎憫握着方向盤,看着前方的路,連個餘光都沒施捨給我。
“這是我兒子,我說了算。”
也對,他想要的只是這個小孩,而不是我這個人。
開車到家的時候我從他車上跳下來,黎憫順路補充了一句,“跟你一起住着的男人是誰?”
我笑了,我說,“未成年呢,高中生,你也容不下?”
黎憫說,“我什麼時候容得下你身邊有野男人了?”
我笑的更開心了,我說,“那不是野男人。”那是我弄死唐為的致命武器。
黎憫沒說話,目光陰沉盯着我。
很顯然,他也是背地裏去調查了唐衣,卻發現什麼都調查不出來,才會來問我。
因為唐衣那種身份,明顯名字是假的,背景自然也是假的。
我沖他勾起唇,轉身離開,走進樓道里。
樓到外面,黎憫靜靜熄滅了車子的發動機,單手抓着方向盤,另一隻手從兜里掏出煙。
他點燃后,就抽了一口,隨後將手垂在車窗外面,指尖夾着煙忽明忽暗,那一瞬間似乎時間也彷彿凝固緩慢了一般,過得特別慢。
黎憫靜靜地等到這支煙燃燒殆盡,才再次發動了車子,掉了個頭,車子離開這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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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房子裏的時候,唐衣在坐沙發上對我說了一句,他說,“姐,有你的快遞。”
我奇怪地問他,“寄件人是誰?”
我最近沒有什麼快遞要收啊。
唐衣搖搖頭,“沒寫。”
我心中一緊,隱隱約約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我說,“沒事,我等下拆開來看看,應該是最近淘寶的東西。”
唐衣應了一聲,沒懷疑,隨後我從茶几上拿走快遞盒子,閃身走進自己房間裏。
拆開盒子那一瞬間,我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好讓自己不要發出尖叫,臉色瞬間慘白,我死死顫抖着,甚至忘了挪開視線。
那是一份沒有寄件人信息的快遞,寄過來的是一個盒子,乾乾淨淨的盒子裏,裝着一截,被切下來的小手指。
下面一張帶血的紙條,寫着一個電話號碼。
我強忍着內心的恐懼,撥開那截斷指,將下面帶血的紙條抽出來,剛拿到手裏,我就放下快遞盒子衝出房間,推開廁所門對着洗手池一頓乾嘔。
可是我什麼都沒吐出來,就是乾嘔。
一邊乾嘔,我一邊死死抓住自己胸口的衣服,可是這樣我還是得不到安慰感,我換動作,反手掐住自己的脖子。
另一隻手攥着帶血的紙條,掌心滲出冷汗。
我趴在洗手池上不斷地抖,小腹傳來刺痛感,讓我整個人脫力。
我哆嗦着手把紙條翻開來,看了眼上面的號碼,隨後將它衝進馬桶里,看着那張紙條在水中帶着血絲打轉,我眼睛盯着它,幾乎要把眼珠子都瞪出來。
是唐為。
唐為發現了我和唐衣住在一起。
所以他不敢直接上門來帶唐衣走,他趕在我用唐衣威脅他之前,用別人來威脅我。
可我不知道這節小手指的主人是誰。
黎憫嗎?
腦海里劃過一個念頭,我很快打消了這個想法,搖搖頭,不可能,黎憫早上還好好地和我在一起,怎麼可能會被唐為切下手指。
更何況黎憫的身份背景,唐為也不敢輕易動他。
我腦子裏轉過好多人的臉,每一次我都輕易地否定了,直到我想起來謝京。
他要動謝茵,我無所謂。他要動謝婷,我給他遞刀子。
他要動謝京,我跟他拚命!
我整個人都在顫抖,甚至抓不穩手機,我將它從兜里掏出來,就一不小心將他摔在地上。
那是黎憫送我的手機,可是現在在我手裏就如同一把匕首,我不敢去觸摸它,卻偏偏不得不抓緊它。
最後一次嘗試從地上把它抓起來的時候,我喉嚨里發出一聲壓抑的求救聲,我將它打開,隨後開始翻通話記錄。
那些數字一排排從我眼前掠過,彷彿都從屏幕里飛出來分散成一個個單獨的數字在我腦海里盤旋。
因為太過慌張,我找不出謝京之前打我電話的消息,我就直接點開鍵盤開始自己撥號碼。
那串數字,曾經是我厭惡而又反感的對象。
現如今,就彷彿是壓垮我的最後一根稻草。
電話響了幾聲就被人切斷了,我心裏猛地一驚,腦海里那根緊繃的弦倏地一下就斷裂了!
手機再一次從手中滑落摔在地上,唐衣聽到動靜衝進廁所來,看見我這副臉色慘白失魂落魄的樣子,也跟着嚇了一跳,“姐!姐你怎麼回事啊!”
我耳邊嗡嗡響着,看到唐衣一瞬間,所有的情緒悉數涌了上來。
這是唐為最疼愛的弟弟。
他弟弟在我手裏!
唐為切下謝京一根手指,我就砍他唐衣整隻手臂!
我上去一把抓住唐衣的衣領,小腹傳來刺痛,我感覺身下有一股熱流跟着流了出來,我說,“唐衣……你給我記好,我把你當弟弟,我就是你親姐姐。”
唐衣摟着我六神無主,“姐,你怎麼回事,你在流血……姐!”
我說,“我是你姐姐,唐為是你哥哥,你偏向你哥多一點,還是姐姐我多一點?”
唐衣一抹我大腿上的血,嚇得聲音都在飄了,“姐,我送你去醫院,姐!你別說傻話了,我也相信你啊!”
我用盡最後的力氣,一動不動看着他,我說,“你相信我嗎?”
唐衣都快哭出來了,“我相信你啊,你對我那麼好,給我帶夜宵還教我功課,姐,你別說了,我去外面給你打車!”
我臉色虛弱,沖他笑笑,“找黎憫。”
唐衣愣住了,“黎憫是誰?”名字好熟悉,是不是在哪聽過?
我指着地上的手機,示意他幫我撿起來,我說,“密碼0817,找黎憫,我孩子……他爹。”
說完最後兩個字我一頭扎在唐衣的懷裏,痛的昏迷過去。
******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發現我在病房裏,黎憫正趴在我旁邊睡着,我動了一下,他就醒了,睜開眼睛來看着我。
看着我好久,他才慢慢地將視線回攏,干啞的不像話的嗓子裏冒出一句話,“祝貪?你醒了……?”
我說,“孩子呢?”
我摸向自己的小腹,懷孕一個多月的時候牙根看不出半點痕迹,現在也是平坦的沒有異樣,我猛地捂住自己的肚子,力道之大牽動了手背上的針管,我說,“我的孩子呢?”
黎憫按着我躺回去,“孩子還在,差一點就沒了,你坐下。”
他嗓子很啞,看起來像是通宵沒睡覺又忙碌了很多事情才會變成這樣。
我說,“我睡了多久?”
“一天多一點。”黎憫問我,“這個月住院吧,要吃什麼嗎?”
這是要把我關起來了?我沒說話,只是直勾勾看着他。
我說,“黎憫,你是不是愛上我了?”
黎憫瞳仁驟然緊縮了一下,臉色更加蒼白,他說,“你先別想別的。”
我重重將他推開,可是最後顧慮到孩子,動作還是輕緩下來,我說,“黎憫,現在我有了不得不殺死唐為和虞晚眠的理由了。”
黎憫看着我。
他那麼聰明,肯定會想到我一定是受了什麼刺激,一查我房間,再查查我最近,就可以想出為了什麼。
他那麼聰明……心機那麼深……肯定知道了唐衣是唐為的弟弟。
他那麼聰明……肯定知道我有多痛,怎麼就捨得傷害那麼愛他的我!
我抓着他的手腕,我說,“這次,你別阻攔我,你攔我,我連着你一塊算賬!”
黎憫看着我,瞳仁顏色似乎像是喝醉了一般,露出放下防備后的淺淺的光暈,他說,“祝貪,你現在不能動他!”
“有什麼理由讓你不能動他!”我沖他大喊着,“他和虞晚眠都要弄死我,現在……現在他們寄了一截小手指給我。黎憫,你也看見了吧?”
“黎憫啊,你救救我吧,救救謝京吧,我一個人根本奈何不了他們啊……你出手我才有機會啊……”
黎憫臉上露出了疼痛的表情,像是忍到最後都沒有辦法將情緒泄露出來的那種壓抑,用徒勞的眸子看向我,“祝貪,虞晚眠你真的……”
“真的不能動她對么?”我笑了,“你還有野心!你還想吊著她,還想從虞氏身上撕下一塊肉來對不對!”
“可我和你不一樣!我什麼都沒有!”
我用力拔掉針頭,像是歇斯底里,我哭了,睜着一雙通紅的眼睛看着他。
一個人可以狠到什麼地步呢?明明他也愛我,我愛也他,卻為了野心連愛都不要承認。
我忽然間失去了力氣,沉默下來,無聲地看着他,就如同一個破碎的人偶,我喃喃着,“黎憫啊,你的愛,讓我好難過啊。”
“你愛我,可是走到現在,一直都是,一直都是我一個人在戰鬥啊……”
“我真的好累,可我一點都不想放下仇恨,那樣的話,我甚至沒了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支柱……”
“我和你們鬥智斗勇,卻終究只是個小丑。”
說完這句話我深呼吸了一口氣,重重躺回床上。
黎憫叫來護士幫我重新弄好針頭,護士走出去后,葉天手裏夾着一本冊子走了進來。
他現在的狀態似乎還是正常的,就是臉色還是蒼白,跟得了不治之症似的,感覺隨時隨地都會倒下去。
他拖着尤為緩慢的步子來到我面前,拉長了懶洋洋的聲調對我說話——
“你要是真的不想要這個孩子,就直接說一聲,我和黎憫也都不用費勁了。”
我沒說話,直勾勾看着他。
他渾身上下一點都沒有所謂的樣子,睜着眼睛也感覺虛無縹緲壓根沒看我的樣子,“你別再受刺激了啊,我也懶得再這麼費心費力給你救孩子,到頭來你自個兒還一點都不重視。”
“我倒是無所謂你們這個孩子要不要,又不是我兒子,我兒子也無所謂。我搭把手我還麻煩呢,你要不現在先說了,孩子你到底要不要啊,不要我直接幫你流掉,省得帶個定時炸彈在身上。”
這人明明是個醫生,說話卻這麼冷漠。
我和黎憫不知道為什麼同時說,“要。”
葉天笑了,但是笑得挺意味深長的。
他在冊子上不知道寫了些什麼,隨後招招手示意黎憫出去,兩個大男人就這樣走了,我盯着他的背影久久沒有回過神。
******
獨立的辦公室里,葉天將冊子放好,隨後又拉開抽屜開始卷勁兒大的煙草。
黎憫看着他的動作,皺着眉問了一句,“孩子到底能好嗎。”
“能啊,只要你倆都別折騰。”葉天熟練地捲起一根煙捲,用舌頭舔了周圍邊緣一遍,隨後將煙紙捲起來,遞給黎憫。
黎憫沒說話,直接接過去,葉天掏出打火機,把自己嘴中的煙和黎憫嘴上的煙都點上了。
兩人面對面坐着,互相深呼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在煙氣壓在肺中翻騰好久,才緩緩地又將那口煙吐出來。
黎憫吐完煙圈睜開眼睛罵了一句,“媽的,好久不碰一次,剛抽就上頭。”
葉天樂得從鼻子裏噴出煙來咳嗽。
黎憫好久才剋制住自己加快的心跳,他整個人血脈都在逆流沸騰。
葉天隔着還沒有散去的煙霧,看着他,“你是真的想要這個孩子?”
黎憫說,“你覺得我像是假的?”
葉天夾着煙笑了兩聲,五官病態卻銳利得出奇,他眯了眯眼,許久才緩緩道,“黎憫,你被她渡成了人。”
黎憫猛抽幾口煙,整個眼神都迷幻了,好久才罵道,“你說話能正經點嗎,我老婆是和尚嗎?渡人渡人。”
葉天還是笑,“別不認,黎憫,你比以前看起來更像個人。”
黎憫說,“你這是說我以前不是人?”
葉天傻笑,“哈哈哈,你以前是人不是人,你心裏沒點b數嗎?你以前不擇手段,不愛男人不愛女人更不愛這泱泱世人。”
黎憫說,“我現在也不愛。”
葉天已經進入飛行員模式,說話語調都拖長了,“你放屁……你愛她。”
“啊,是啊,我愛祝貪。”
黎憫仰着腦袋,他在這種力量地驅使下承認了大腦最深處的意識念頭,所有的警覺和理智都被麻痹了,血液里傳播着一般的因子在他身體慫恿,讓他所有想法都蠢蠢欲動。
他說,“我後悔了,我不想放她走了。”
“後悔是沒有用的,你得去死。這樣才能造成同樣的傷害。”
葉天抽完一整根煙,乾脆直接趴在檯子上,他狠狠吸了口氣,喃喃着,“我覺得我是愛因斯坦……”
黎憫傻笑,葉天也傻笑,兩人上頭了看着對方傻笑。
“那我是愛因斯坦他爸爸。”
“你去死吧。”
“我在死啊……”黎憫拉長了音調喃喃了一句,“你他媽社會敗類……每次來找你,都得上頭……”
“黎憫,我告訴你。”葉天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瞳孔沒有焦距,脈搏快速跳動,身體都在排汗,他說,“人類目前能夠創造的任何東西,或者是任何一類菌子都不是最迷幻的致幻劑,愛情才是。”
黎憫沒說話,似乎已經直接睡了過去。
“草,飛行員不合格啊。”
葉天用手指敲敲他的桌面,“黎少?黎少?”
國外很多人失眠就靠這個進入睡眠。不過黎憫直接睡着這是頭一回,這說明他最近得多累啊。
當初傷他老婆有多疼,現在就有多累。
“活該!”葉天耷拉着眼皮,“媽的,我自己都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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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睡了一覺,一覺睡醒是天黑,我睡醒的時候,黎憫正好推開我病房的門走進來。深夜裏他睜着一雙亮的出奇的眼睛,彷彿是只吸血鬼。
我縮了縮肩膀,“你來了。”
黎憫應了一聲,“睡醒了?”
我點點頭,“再睡下去睡不着了。”
我知道,我再怎麼歇斯底里都是沒有用的,黎憫不會將我從醫院裏放出去,他有的是辦法對我的痛苦掙扎熟視無睹。
黎憫拿了把椅子過來,坐在我旁邊,嘗試和我心平氣和地交流,他說,“祝貪,等我解決了虞晚眠和虞淵之後,你再動她,不行嗎?”
我笑了,我說,“那我動唐為也不行嗎?”
黎憫說,“不行,唐為現在白道上全靠虞淵在幫他洗白,你動他,牽一髮而動全身。”
我冷靜下來,我說,“黎憫,你終究還是為了你的野心選擇無視我的痛苦。”
黎憫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我很迅速地說著,“這句話對我來說也是一樣,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所以才要殺了唐為!否則天誅地滅!”
黎憫神色複雜看着我,“祝貪,你對謝京還有感情嗎?”
他不說還好,一說我就又激動起來,我紅了眼,想到謝京,我不敢去想他現在在哪,不敢去想他到底有沒有出事。因為黎憫把我關在這裏,我哪兒都逃不出去!謝京,我護不住他!
我說,“那是我親弟弟啊,我能沒有感情嗎?”
黎憫說,“謝婷也是你親妹妹。”
我笑了,“能一樣嗎?黎憫,你明白謝京對我的意義,我不能讓他出一點事。我哪怕全家死光,我都不能讓謝京出一點事!”
曾經的我被祝家趕出來,回到謝茵的身邊,她依舊放蕩無度,偶爾記起自己是個母親了,會對着我們露出笑臉,盡一盡所謂的責任。
可是更多的時候,她還是讓自己沉淪在這個紅塵里,拿着錢,睡着男人,還美其名曰——老娘是為了養你們。
她從我們身上獲得滿足感來取悅她自己,老娘雖然是個女人,可是老娘還是一個人養活了三個孩子。我多不容易啊,在這世界上苦苦掙扎付出,這是多偉大的母愛啊。
她覺得這樣讓她很愉快。
而謝婷,在這種環境的生長下,自然而然有了這種環境的影響,謝京才更像是個例外。好好讀書,三好學生,甚至考進了重點高中。
他跟我說,姐,我將來一定好好讀書。你相信我,謝婷也只是誤入歧途了而已,我會把你們都帶上正軌的,我會讓大家都能好好生活的。
他那麼一句話,我就信了。
他生得白白凈凈,讀的是重點高中,平時不搭理人,就一門心思讀書,我有時候會覺得這像個幻覺。
從我們這攤爛泥里,爬出一個絲毫不受影響的,謝京。
可是他終究是長大了,我也是。
我們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越走越遠的呢?是從我發現謝婷跟那些三教九流小混混開始嗎?
謝京要守護謝茵,要守護謝婷,可能唯獨沒有把我算進去。我脫離他們太早,又把他們養活,他大概也早就忘了曾經說過要帶大家一起好好生活的話,只有我還記得。
只有我還記得,哪怕我和謝京背靠背走得再遠,我都還記得他那張天天給我買炒麵吃傻笑的臉。
淚從眼中無聲滑落的時候,順着臉滑到了嘴角,我嘗到苦味,才回過神來。
哽咽着,我望着黎憫,我說,“黎憫,你永遠都不知道,藏在我心裏的人和事,但凡挖出來一點,都是帶着血的。”
謝京是,祝懷是,你也是。
黎憫沒說話,只是用他那雙眼睛看着我。
我覺得很冷漠。
渾身上下,徹骨的冷。
他到底什麼時候才肯回頭看我一眼呢,黎憫,你看我在這人世間掙扎,而你走在你的康庄大道上啊。
我們都是不擇手段得來的,可是我卻吃盡了苦,歷盡了劫,仍登不了極樂。
我無聲地哭着,直到看到黎憫眼中的驚慌。
我想我恨不下去了,才想着來愛試試,可是怎麼辦呢,這根本不是能等價交換的事情。
黎憫看我好久,才緩緩說著,“我幫你查。”
我眼睛微微睜大了些,我說,“你說什麼?”
他說,“我幫你查謝京最近有沒有出事,你在這醫院裏最起碼要待一個禮拜。”
我說,“唐衣不在,我就待不下去。”
“你非得待在仇人的弟弟身邊嗎?”
“對啊。”我笑了,“不把他的軟肋握在手中,我睡覺都睡不安穩。”
黎憫沒說話,最終還是拗不過我,最後答應讓我明天就回家休息,我望着他,一夜無眠。
早上起來的時候,黎憫過來接我,把我接出院,葉天站在門口笑得意味深長,“唉,別過幾天又見面了啊。”
黎憫翻他兩個白眼,“會說話嗎?”
葉天改口道,“祝小姐姐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黎憫開着車子走了,我按下車窗,路邊的涼風就吹進來,已經是秋季了,單薄的一件長袖衛衣已經抵禦不住逐漸寒冷的天氣,黎憫看着我,皺着眉頭道,“冷?”
我說沒有,結果自己身體哆嗦了一下。
黎憫被我氣笑了,乾脆從他那裏控制我車窗關起來,隨後開了暖氣。
我說,“沒那麼可怕,又不是下雪。”
他說,“你現在身體寒,小心點不會出事。”
說完就迎來一個十字路口,原本要回家的路,黎憫居然一個拐彎去了另一條路上。
我看着淮海中路那個熟悉的地名,我說,“我要回我自己家。”
黎憫說,“沒把你騙我家去。”
“那你帶我來這裏幹什麼?”我指了指這條通向他家的擼,黎憫說,“有必要這麼一驚一乍嗎,我就是過來帶你買點秋冬裝。”
我愣住了,這樣愣愣看他的時候,他好像也反應過來了,罵了一句不知道什麼話,轉過臉去開車。
我捧着自己瑟縮的心臟,我說,“黎憫,你怎麼突然之間對我這麼好?”
黎憫沒說話。
我說,“你別打我一巴掌又給我糖吃,我經受不起。”
黎憫握着方向盤的手緊了緊。
我斷斷續續說著,“黎憫,你要是想從我身上獲得一些什麼,你直接說就好了,不用……讓我感動的……”
黎憫回過神來,憤怒地拍了一下方向盤,“媽的問什麼問!老子要是知道老子就回答你了!”
我被黎憫突如其來的怒意嚇了一跳,這陣子他都跟我客客氣氣的,現在又要回到之前的模式了?
只見黎憫微微紅着眼轉過臉來,白皙的臉上五官精緻逼人,氣質冷漠尊貴,偏偏沖我凶神惡煞地吼了一句,“我他媽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間要對你這麼好!操!”
我愣住了。
我們兩個後來都同時沉默了。
可能我們都直接答案結果是什麼,但是我們都選擇了沉默,並且裝作不知道一樣與它逃避着。
大家都是成年人,大家都有野心,都明白答案對我們來說有多致命。
我對黎憫而言是這樣,黎憫對我而言也是這樣。
車子無聲無息地開着,不斷地和這個世界擦着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