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3娘,是你嗎?
藉著微弱的一點光,花悅容首先看到的是兩根細細的鐵鏈從堅硬的岩壁上方垂下來,她提着油燈順着鐵鏈往下看,赫然發現底下竟是一張方方正正的羊脂玉台,玉台上有一個模糊的紅色影子,兩根明晃晃的鐵鏈從紅色袍子底下伸出來,沿着玉台沒入地底下。
花悅容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呼吸困難,一動不動,她並不知道那玉台上的人是誰,心卻像被一隻手用力捏住,疼得難受,眼睛發脹,鼻子發酸,喉頭髮堵,終是踉蹌着往前走了幾步,聲音輕不可聞,“娘,是你嗎?”
燕雲恆拿過她手裏的油燈,默默跟在後頭,果然讓他猜到了,西蘇就在虎嘯山莊。
玉台上的人閉着眼睛,靜靜的躺着,一動不動,頭髮齊腰,枯黃似雜草。皮膚很白,近似透明,包裹在骨頭上,臉很小,只有巴掌大,眉毛很淡,嘴唇和皮膚一樣白,這並不是花悅容印象里娘親的相貌,但她知道,這就是西蘇,是她嫡親的娘。
都說美人在骨不在皮,儘管這女人的樣子有些駭人,但骨架秀美,不難看出她從前是個美人兒。
燕雲恆低聲問,“是你娘么?”
花悅容嘴唇哆嗦得說不了話,只點了點頭,彎下腰去探西蘇的鼻息。手放在西蘇的鼻子底下,感受不到絲毫的氣息,花悅容頓時就帶了哭腔,“我娘……”
和她聲音同時響起的還有鐵鏈的動靜,因為離得近,
花悅容看得很清楚,是西蘇的手無意識的動了一下,她剎時喜極而泣,“我娘還活着。”
燕雲恆道,“我去弄些水來。”
等他鞠了水過來,發現花悅容咬破了自己的手指頭,正往西蘇嘴裏滴血。
燕雲恆一貫反對花悅容用自己的血救人,但此情此景,他說不出反對的話,只好默然守在一旁。
血一滴一滴流進西蘇嘴裏,她卻沒有任何變化,仍是一動不動。
花悅容很着急,用力擠着手指,希望給西蘇多一些血,燕雲恆看她手指都擠得發白了,說,“血有些稠,你娘沒有意識,無法吞咽,先喂些水,讓血順着喉嚨進入體內,說不定有用。”
花悅容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小心翼翼捏着西蘇的嘴,方便燕雲恆把水喂進去。
喂完水,倆人等了一會兒,西蘇還是毫無動靜,花悅容一言不發從腰間拔出匕首,要劃破手腕,嚇得燕雲恆慌忙按住她,“你做什麼?”
“血太少,不夠……”
“再等等,”燕雲恆說,“你娘的手能動,說明她還活着,只是太久沒有進食,需要慢慢來,一次進食太多對她沒好處。”
“幾口血不算什麼,我娘太虛弱了,她需要更多的靈血。”花悅容掙開他,拿刀往腕上划拉。
燕雲恆按着她的虎口一用力,把刀搶了過來,“我說了再等等,你已經餵了很多血。”
花悅容有些生氣,“我娘等不了。”
對峙的當兒,傳來一道極
虛弱的含糊聲,花悅容愣了下,忙湊近去聽,片刻抬起頭,“我娘想喝水……”
燕雲恆轉身就走,“我去弄。”
花悅容看着他的背影,抿了下嘴唇,跟了上去,“帕子給我。”
燕雲恆掏出手帕給她,花悅容把自己的兩條和他的疊在一起,浸在水裏,他們沒有裝水的容器,只能用手掬,但水會從指縫間漏掉,能喂到西蘇嘴裏的不多,所以她用帕子吸水,希望能弄到更多的水。
燕雲恆默不作聲在一旁看着,嘴角擒着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花悅容急歸急,到底還是聽了他的話,耐着性子慢慢來。
取了水回到西蘇身邊,花悅容輕輕叫她,“娘,娘你醒了么?”
西蘇安靜的躺着,沒有任何動靜,但水滴到唇上,她立刻有了反應,緊閉的嘴唇打開了一條縫,水一滴滴流進她嘴裏,過了一會兒,她突然有了吞咽的動作,把花悅容喜得熱淚盈眶。
喂完水,花悅容以為西蘇會醒,誰知等了半天,她依舊沉睡着。
燕雲恆見花悅容面露焦色,正要開導兩句,她卻先開口了,“怎麼猜到的?”
“什麼?”
“你來虎嘯山莊不就是為了尋我娘么?”花悅容輕哼一聲,“還美其名曰找什麼值錢的東西,以為我看不出來?說吧,怎麼猜到我娘在這裏?”
燕雲恆笑了下,“姜雲裳曾說,穆邀烈能藏身的地方有好幾個,那時他負傷逃走,明明有更近些的地方
可去,為何不辭千里,一定要來虎嘯山莊?靈血是世間最珍貴的葯,他拿不到你的血,定要用你娘的血,所以你娘既便不在虎嘯山莊,也一定離得不遠……”
花悅容有些埋怨,“既然猜到了,為何不早點說,白白浪費這麼多時間……”
“之前沒想到這些,昨日從西泠出來,突然想到的。”
“所以你讓我回竹屏?”
“嗯。”
“為何不明說?”
“只是猜測,並沒有太大把握。”燕雲恆看着她,“這半年,一次次的失望幾乎摧毀了你的信心,我不想再來一次。如果沒找到,你不會失望,如果找到了,就是驚喜。”
花悅容抱住他,輕聲說,“確實是個驚喜,謝謝你。”
燕雲恆攬住她的腰,“夫妻間不言謝。”
花悅容用力閉了下眼睛,把臉埋在燕雲恆脖子裏,感受側頸里脈膊溫柔的跳動,彷彿暖流淌過心間,是幸福的感覺。
倆人靜靜的相擁着,聽到西蘇又說話了,這回聲音不含糊,清楚的吐出一個字:“餓。”
花悅容高興的說,“我娘知道餓了。”她從懷裏掏出一個油紙包,裏頭有幾塊粟子糕,掰了一塊就要往西蘇嘴裏塞,被燕雲恆攔住,“太久沒進食的人怎麼能吃這個?”
花悅容知道應該要喂西蘇喝點米湯或粥,問題是沒有哇。
燕雲恆把她掰下來的小塊粟子糕包在濕漉漉的帕子裏,輕輕捻着,一直捻到粟子糕成了糊糊,又滴了
些水上去,把糊糊沖稀了些,示意花悅容餵給西蘇。
花悅容恍然大悟,燕雲恆這是把粟子糕變成了粟子粥,稀稀的粟子粥順着西蘇的嘴流進腸胃,儘管她的模樣看起來沒什麼變化,呼吸卻明顯重了些。
花悅容用燕雲恆的辦法,喂西蘇吃了一整塊粟子糕,心情愉悅得不得了,和西蘇打趣,“娘,吃飽喝足,該睜眼了吧?”
彷彿聽到了女兒的話,西蘇眼睫動了動,還真的打開了眼皮。
燕雲恆看着她,神情慢慢變得古怪起來……